第七十九章 文玉的故事(三)
(七)
她确实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些。
我以为她因为自己的身世,会自怨自艾,哪知她笑得比谁都多。
小丫头们偷懒了她会笑,老妈妈打喷嚏了她会笑,就连二爷也敢笑话。一听说二爷又看上哪家的小姑娘,她比我还会讽刺人,接着便大笑起来,帮我数着这是二爷看中的第几个姑娘。我本来很生气,这下弄得,连我也忍不住发笑。
可一道做错事,她又比谁都会楚楚可怜、比谁都会卖乖。
自从到顾府里后,她仍然喜欢唱戏,每天都爱吊嗓子,顾府没有这样的规矩。
丫鬟悄悄禀报我这事,说她兴许是要勾引老爷来。
等我奔去那听的时候我直接笑了,她唱得都是什么?唱得是《铡美案》、《薛平贵与王宝钏》。
但顾府仍没有这样的规矩。
我跑过去斥责她:“不许你这样编排老爷。”
她一脸无辜地望着我:“夫人,我都没有说我唱得是谁呀?”
你都唱陈世美了我还不知道你唱得是谁?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我只道:“我不管你有没有编排老爷,顾府里不许青天白日的吊嗓子。”
“那我晚上唱呀?”文玉无辜地眨着眼睛。
“......”我咬牙切齿,“总之不许唱。”
她倒乖顺,立刻撅着嘴不作声,这委屈巴巴地样子,倒让我寻思我是不是说话声重了。
果然几天后,她房里的小丫鬟又慌慌张张地跑来:“夫人!夫人!不好啦,姨娘在树上、在树上......”
“什么!”我大惊。
别是我真说重了,这小妮子闹着上吊吧。
也不等那小丫鬟说完,我急急忙忙地跑去看。
就见,她果然在树上。
她站在树上,摘花......
(八)
怎么会有这样不省心的人?
我急忙上前,抬头冲文玉喊道:“你又在做什么?”
文玉站在树上,转头一脸欣喜地望着我,裙子里揣着满满的石榴花。她笑盈盈地看着我:“胭脂,夫人,我没见过这么好的石榴。《北户录》上说:[山花丛生,端州山崦间多有之。其叶类兰,其花似蓼,抽穗长二三寸,作青白色,正月开。土人采含苞者卖之,用为燕支粉,或持染绢帛,其红不下蓝花]。又云:[石榴花堪作烟支]。顾府的石榴就是不一样,和夫人一样标志,做桃红色的胭脂再好不过了。”
顾府的石榴确实开得好,前年由南府进贡的,花开时红得一片,晕得极好。她因身形矮小些,高的的花够不到,便爬上树去,这石榴树哪经得起她这般折腾,就见她伏在树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才不管她是用山花做胭脂,还是石榴花做胭脂,顾府的花可不是随便能摘的,忙唤她下来:“谁让你摘花,快下来。”
文玉不满地嘟囔道:“夫人,我就摘一钱,一钱也不能吗?不让我唱戏,我摘摘花也不行。”
“顾府没有这样的规矩,那些丫头怎么没人拦你。仔细你自己,别跌下来才好呢。”
她反倒依旧嬉皮笑脸:“夫人是担心我跌下来?我的身段可不差,夫人不让我分神,我就跌不下来。”她竟反倒怪起我碍事了。
我气急了:“下来!下来!”说罢走到树前,将那树摇得花枝乱颤。
她惊恐道:“哎呀!夫人别摇,我下来就是......”
文玉慢慢爬下来,倒确实灵活。她这花可真不少,这哪是一钱?哪家的钱这么多?
我冷着脸:“回去,罚抄女则十遍。”
“那我抄二十遍,可不可以再让我摘下一次的?”
“再贫嘴,没有你的饭吃。”
哪知她嗤嗤笑道:“嘻嘻,夫人才不敢。”说罢,擅自向我做出请安的动作,揣着一兜子的花,踏着小碎步跑了。
我真是气得脸都变形,颤抖着指着她的背影,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真是气死我了。”
“哎呀夫人莫气,她呀,就是个小孩子。”一旁的青柠都被逗乐了。
此时我真怀疑,她到底是谁那边的。
(九)
我又照例和那些夫人们打牌。
说实话,打牌我是喜欢的,可我实在不爱和这些婆婆妈妈的女人打牌。各各勾心斗角的,看谁有话语权就替谁出老千。
然而今天我运气着实好,这些女人们出老千也没阻止我是头游,真是赢得盆满钵满。
“红二!我又赢了。”最后一把,又是我赢。
纯夫人笑嘻嘻地恭维道:“顾二嫂子今天真是走大运。”
别的夫人也各各羡慕地夸我运气好,我得意极了,将所有的银子往我这儿一敛:“不打了不打了,该回去了。”
我长长打个哈欠,吩咐秋柠盘算一下钱。
正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高声唤我:“夫人!夫人!”
还没等我回头,便见文玉这小丫头又跑来烦我。
她穿着一身茶红色的袄子,落落大方地朝其他夫人行礼,笑吟吟道:“夫人们好。”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比往日更加眉飞色舞些,一双杏眼根本沉不住笑意。
我心情也不错,所以倒没生气,只指着她,假意玩笑似地嗔怪道:“我说我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好,这不,报应来了。”
她嘟起嘴,气呼呼的样子:“夫人这是哪里话,明明不是妾来了,夫人的运气才这么好?”
“矫情不死你。”我顶了下她的鼻子,“坐吧。”
一旁的夫人们没见过文玉,好奇问道:“哟?这是哪家姑娘呀?长得这般标志。”
我挑眉打趣道:“就是之前康四爷金屋藏娇的那个。”
众人都明白过来,纷纷笑道:“哦,不就是那个,连我们顾二嫂子都我见犹怜的那个小丫头。”
我敲着桌上的碎银子:“呸!少跟着她起哄,这小丫头,没一天让我放心!”
很快,屋内一片大笑,夹杂着几丝讥讽的笑意。我觉着似乎有些嘲过头,没跟着笑。
文玉倒颇不在意,只从带的麻布口袋里拿出几只小瓷盒,笑道:“瞧瞧,这是我带给夫人们的,大家就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