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老朋友

威慕侯手指扣着自己的大腿,道:“如此大费周章,而且一口气能吐出这么丰厚的赏金,恐怕蓄谋时间不短了。” 周元朴问道:“主人是否能够把对方身份猜出个大概?” 威慕侯道:“老周啊,其实用不着多说,你也已经可以猜出来是谁了吧,这帮小子倒是有作为,刺杀我儿子,还以为天衣无缝?天真,也不和他们那些老而弥坚的老头子学学几招,尽整一些丢人现眼的勾当。” 周元朴会心一笑,道:“其实他们也未必真的愚蠢,就刺杀这一手障眼法还算的有声有色,其实他们想要过海也未必来满天这多此一举。” 风寒天高,秋风悲飒卷入房屋,无形的肃杀之气腾腾而起。 威慕侯看了看风急天高门外景色,自顾一叹道:“辗转又是一年快入冬了,来春又是天翻地覆,我也该歇息了,也让二小子见见外面的风云。”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周元朴也是心神悲凉起来,他岂能品味不出威慕侯话中之意,更何况,这盘棋就是他们两个共同着手的。 只不过,周元朴觉得威慕侯为这步棋牺牲太大了些,跟着磊落热血的威慕侯一生了,就算是威慕侯叫自己去死,自己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任何事情都可以在所不辞的周元朴却不忍心看自己的主人受苦受累半点,要是可以,他也心甘情愿为威慕侯躺平前面的刀山火海。 只可惜,在这件事上,谁都帮不了威慕侯,周元朴也是有心无力。 躺在床上的断弦脸色终归有些变化了,他看着威慕侯,就连他这种久浸刀山火海的亡命之徒在这个时候喉咙居然也有种哽咽作态。 断弦犹豫纠结半天,方才缓缓的吐出:“教主,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把那群宵小之辈给杀了吧,属下真的不忍心你去暗无天日的地方。” 听到“教主”这两个字,威慕侯微微一愣,旋即苦笑道:“教主,我早已不是你们的教主了,我现在是一个攀权富贵的威慕侯。” 断弦眼神呆滞,这个是曾经带着他们叱咤风云的教主,虽然当时他才刚刚成年,而且当时他在幽都教还堪堪是一位声不成名不就的普通一员而已。 虽然如今自己也是幽都教的一方可以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了,饶是如此,他近年来的种种战斗都没有往昔跟着威慕侯征战杀伐来得痛快淋漓。 如此这般潇洒快活的磊落之人,如今却堪堪要因为一个身份即将遭人唾弃,而且还要到那种暗无天日的肮脏之地度日,他怎忍心? 威慕侯看着床上的断弦,和蔼笑道:“你叫断弦是吧,我记得你,当初那个扛旗稚嫩的小子,如今也已经是左奉了,幽都教后继有人,我心中也是欣慰万分啊,幽都教这牌子还需要你们这些后辈去抗啊。” 断弦忍不住激动,他以为威慕侯当时炙手可热人人闻风丧胆的刀神应该不会注意到一个刚刚滚躺江湖的自己,想不到威慕侯还记得自己当时真的一号小人物,心中怎能不激动异常。 断弦气息微弱的微微挤出笑容,道:“能够得到教主赏识,属下荣幸之至。” 威慕侯挥了挥手,笑道:“别教主教主的叫我,恐怕现在我已经不配这个称号了,你还是呼我慕叔吧,亲切一些。” 断弦笑道:“早就听闻慕叔对属下如同手足,往昔有所体会,今日更是真切。” 威慕侯笑了笑,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再说都是为幽都而斗,都是洒血流汗,本来也没有什么尊卑之说。” 周元朴道:“主人的确是一位难得的明主。” 威慕侯摇摇手,道:“好了好了,净把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吹得无地自容起来,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对了,断弦,老家伙还好吧。” 断弦知道威慕侯所说的老家伙是谁,老家伙当然是年龄近百的老教主了。 断弦笑道:“老教主一向都很好,牙齿手脚也硬朗如牛。还是一如既往,每天傍晚都喜欢都漫江钓鱼。” 威慕侯和周元朴都笑了笑,恐怕就只有老家伙把一个习惯坚持到老了,也不知道谁教的老家伙钓鱼,竟然让他这么上瘾。 威慕侯道:“钓鱼好啊,天天吃鱼也吃不腻,当初钓天下浑水之鱼也还没有钓够。只可惜,恐怕不能参加老头子的百年寿辰了。” 威慕侯道:“断弦,这几年老头子显然力有不逮了,幽都教谁在主持着。” 断弦道:“一直都是祭龙尊在操持着锁细,一切都安好如初。” 威慕侯点点头道:“说起来我还欠着祭龙一顿酒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给他了。断弦啊,这一次就麻烦你们同心同德把我这不争气的儿子送到西南边陲去了,无论他做什么选择我也不怪他,平平淡淡一生也未必不是好事。我倒是希望他能够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劳心劳力,无暗藏杀机。” 威慕侯叹一口气道:“可惜谁让他是我的儿子呢,当初他娘就是因为救我才先走的,我也愧对他们母子两,他怎么埋怨我,我也无话可说,从小到大事事和我反其道而行,也全都因为他娘。” 威慕侯眼中忽然觉得有些风大,道:“就因为我这个武功盖世的刀神害死了她娘,他娘一生也没有享过几天清福就在我面前走了。说白了,还是我欠了他,他娘当时还抱着他。所有的事情恐怕他也历历在目,让他怕了刀光剑影的场面。” 威慕侯接着侃侃道:“他从小心里芥蒂不练刀也没关系,以后若是想手提起刀了,我也支持,他的一生终归还是要让他一步步的走。如若将来他不成器的话,幽都教也不要怪他,让他跟着老头子替我为老头子养老送终,老头子这几年也茕茕孑立,没有个伴陪他说说话,通儿心里热络,说不定还会把老头子逗得黄牙颤抖吧。” 周元朴道:“主人,我一定会把二少爷安然无恙的送到西南。” 威慕侯笑道:“我知道老周你办事滴水不漏,有你办这件事我也放心,如果这小子真的不想提刀的话,你帮我为他安置个家,平平淡淡的让他过了一生,有空你去看他一眼就行,毕竟你的命是属于幽都教的,你这几年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你的本领太埋没了。” 周元朴叹息有些埋怨之意道:“主人啊,我这条命都是你当年捡的,无论少爷将来怎么样,我一定把他照顾好,谁要伤害他,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威慕侯听到周元朴的无怨无悔,一切尽在不言中。 断弦没有一言不发,因为现在他知道威慕侯实在托孤了,江湖上纵横驰骋一生,到头来却是这么有心无力,谁也无可奈何。 默然良久,威慕侯接着道:“好久没有南楚的消息了,南楚也不太地道,尽搞一些背地里的事情,以为和秦瓯越眉来眼去会没有人察觉,只可惜,他们忽视了武周国还有沉寂已久的幽都教,要不然恐怕真的就被他们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了。” 周元朴道:“当年和主人平分秋色的那个家伙,好像收了一位皇室的弟子,天赋异禀,剑法也平步青云,想来也是成为一方人物也指日可待。” 威慕侯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善于隐藏暗中不浮表面的杨崇阿大弟子与之相比谁更胜一筹,有机会也想尝试一下坐山观虎斗的乐趣。” 就在此时,门外走来一位可谓标致的丫鬟,在门口毕恭毕敬道:“禀报主人,少爷回来了。” 威慕侯有些惊讶,慕通的所有举动他一向都了如指掌,平日去哪,什么时候回家,也都差强那个时间点,想想此时慕通应该是去青楼的路上,怎么今天忽然作风突转起来,知道回家安稳踏实了。 威慕侯难得惊讶一笑,道:“这小子,今日是怎么了,这个点就回家老实了?吩咐下去,不准他接近这个房子。” 丫鬟“喏!”一声就风一般摇去了。 威慕侯转身对断弦道:“断弦,你先在这安心养伤,过了年要辛苦你帮老周送通儿去西南了。” 对于能够为昔日教主尽些绵薄之力,断弦也感觉到荣幸,就算刀山火海也不会皱眉。 断弦点点头。 他这次入关来到中原,的确是奉了老教主的命令,来接一位人回西南,老教主也是耳提面命郑重说务必要把那个人活生生送到他面前,至于路途的锁细,老教主也说会有人安排打点。 他也没想到,要送的那个人就是威慕侯的公子,竟然是往日的教主之子,他就算把命交代出去也无怨无悔了。 慕通一进府门,就到处打听昨天晚上周元朴带回来那个人被放置在何处。 只不过丫鬟们告诉他在哪里,却又告诉他自己的父亲不让自己接近那个地方,说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断弦是幽都教的人,其危险程度不言而喻,父亲不让自己接近那个地方也无可指摘。 只不过,慕通却耐不住好奇性子,想要去看看那个断弦已经是一个折了翅膀的老鹰,难道还会折腾出什么火花不成。 慕通口上自然是服从威慕侯的话,因为如若他不应口答应的话,父亲恐怕还要得安排人来掣肘自己。 他也知道侯府中每个暗中角落都有父亲的眼睛,那些都是监视自己的安全琐事。 想要逃过父亲的耳目去窥探幽都教身份的断弦还需要好好筹划一番。 慕通叫花峰回去休息去,在侯府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隐患了。 支走花峰之后,慕通自顾自的朝着的自己楼阁丰隆走去。 慕通的独有楼阁旁边坐拥着一池大约一里范围的碧水,里面有大江南北的各色鱼种汇聚,闲来无聊的时候,慕通也会倚着池水边尝尝钓鱼乐趣。 若是夏季燥热难耐之时,也会扑通水中清爽一番。 不过此番季节是秋末,慕通也没有下水爽朗的兴致,此水冰冷彻骨,害怕闹不好自己又害得风寒,慕通当然也没有钓鱼之兴致,所以他只是堪堪坐在池边看水中倒映的自己。 果然是不折不扣一摊烂泥,已经成年了,一点作为没有,一个像样的风绩也还是遥遥无期。 慕通时常也是在想“莫不是自己生下来就是为了等死?要么滚躺青楼宣淫,要么仗势欺人,自己和父亲相比较哪里是两个极端可以描述的,简直就是霄壤之别也不为过。” 站在父亲筑垒的高山上,风光也够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自己触手可及,虽则如此,最近心下满是不安,总觉得有一种看不见黑云压城而来。 总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疯长心中,这种不安似乎在幽都教断弦出现之后就异常强烈燃烧起来,晚上睡觉也是心神难以平静,平常被一物吵醒心下更是控制不住的扑腾扑腾跳起。 慕通心下直觉,这一切都是那个昨天晚上出现城外枫林在作祟的缘故。 可是自己和幽都教有什么干系呢?自己从小到大就是待在父亲身边,小时候跟着父亲在刀光剑影中挣扎生存。 自己的母亲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父亲而用一个柔弱的女子之躯挡住父亲敌人的钩戟长铩,母亲在自己和父亲的面前含笑而去。 本就一直十分依赖母亲的自己,自从母亲去后就没有什么可眷恋了,而慕通把母亲之死都归咎于父亲,要不是这个刀神惹下的万般恩怨,当初自己和母亲也不用为他担心受怕。 最终确实是搏得了人人敬仰的富贵地位,慕通也成了名副其实的膏粱子弟。 不过无论父亲在江湖和庙堂中武力和刀法是多么的显赫超群,自己也不愿意沾惹刀剑。 如若父亲不是一位江湖武力出众,不是一位夺目的驰骋,母亲会不顾一切为他抵挡那关键一击?那个死的本来应该是父亲,而母亲却用她微薄的命换取父亲的命。 如果父亲只是一位平常武夫,那母亲是不是就不用因此而丧命? 如果父亲仅仅是一位平常百姓家,那母亲是不是就可以安居乐业一生? 惟其如此,慕通把母亲的死归根结底于父亲和他自身的武力,所以慕通对于武功甚是反感,这也是母亲去后无论父亲多么的苛责他也不练刀的原因。 可是越长大越是明白世间清浊,越是能辨乎荣辱,慕侯府的顶梁之柱毕竟需要一人来扛着,若是倒塌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若是等到树倒猢狲散的那一天,是不是为时已晚? 慕通自知是心下不安,却怎么也想不到一股暗藏的黑色风卷已经快要卷入慕侯府的盘根错节,试图把慕侯府连根翻起。 而且这黑色风暴即将开始于来年的春暖花开之际。 花峰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去,而是朝着断弦养伤的那个房间而去。 尽管慕侯府各种陈设犬牙交错,花峰还是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断弦养伤的房间,期间自然免不了威慕侯和周元朴的察觉,只不过两人没有干涉,毕竟花峰和断弦的交情就像他们之间的交情。 花峰不仅是幽都教的顶梁人物,也是威慕侯自己的心腹,这一点慕通也只能有被蒙在鼓里的份。 他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在大街上不期然寻觅招揽的扈从竟然是自己父亲刻意安排的意气相投罢了。 花峰轻功可算一绝,轻飘飘点屋檐漂浮而下,门是开着的,花峰自顾自悠悠摇了进去,只不过令花峰意外的是,断弦养伤的房间居然还有一壶酒,一壶刀子烈酒。 花峰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威慕侯可以安排的手笔,花峰也没有吃惊异常,威慕侯一向都是如此的思虑之周。 威慕侯应该也早就想到自己会来找这个自己往日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他也想到自己会和断弦一定想把酒唏嘘海阔天空一番,毕竟几年不见了,兄弟之间的话也只要喝酒才能来得更真切。 花峰走到桌子上,上面有两只空碗,显然也是威慕侯刻意的安排。只不过花峰仅仅斟满一碗,自己直接拎着酒壶来到断弦床边。 自从花峰进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断弦总算明白了教主临走前吩咐人送一壶酒来的良苦用心了。 教主还是和以前一样心细,大事不拘小节,小事一丝不苟,这也是教主为什么会有如今成就的原因。 花峰也是个大老粗,直接把被子一团蹂躏塞到断弦背后,根本不在意他还是有伤之躯。 断弦上半身被子顶着,显然有些不满花峰的粗糙,咧嘴道:“怎么说我也是有伤在身,轻一点嘛。” 花峰笑嘿嘿道:“都是豺狼虎豹中滚躺出来的皮糙肉厚,这点伤算什么,沈太乙老匹夫也只是表面绚丽一刀伤及表皮,凑合能够抵达筋骨罢了,又没有伤及根基。” 断弦嚷嚷道:“你怎么不帮我抗下那一刀。” 花峰笑容有些诡异道:“我这皮肉没有你那么厚,挡不了,要不然我也会当仁不让。” 断弦没好气道:“切!净说风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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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武林魔头被我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