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自较劲

  这一切就算没有瑶姬,宋玉也不会对丽姬产生任何感情。   丽姬端上刚热好的饭菜,一碟榨菜拌香干,一碟水芹菜,还有一锅冬笋汤。   宋玉生活素来简约,既不饮酒也不爱食肉,即使升任为议政大夫,也没什么多大改变,反倒是下嫁过来的丽姬,改掉以前鱼肉满桌的习惯,也跟着吃起粗食。   两个人默默的吃着饭,晚风的沁凉吹进屋里,让衣着单薄的丽姬有些发寒,她起身将窗子关上,免得冷饭菜让宋玉吃坏了肚子。   “我已经让人请了个丫头,明日就会来,以后,家里的杂事就让她做吧!”   既然,宋玉让周大娘替雨桐打理三餐,没道理让名门闺秀的丽姬,独自张罗家务,再怎么说,她都曾是官家的千金,为了恪守所谓的三从四德,才委屈嫁给宋玉。   当初宋玉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也正是因为如此。   丽姬打小受良好教育,即使明知他已经没了屈太傅这座靠山,依然坚持不二嫁,然而,这只会给宋玉带来更多的愧疚。   他与丽姬是生活在两个极端的人,丽姬的爹,就算不再入朝为官仍能富甲一方,而宋玉,就算高居议政大夫,却依然两袖清风。   宋玉想到自己力争上游,好不容易能为国家社稷尽点力,却要不断受那些世袭的高官贵族曲解、羞辱,这样的坎坷仕途真教人心灰意冷。   也许,哪天他也会像屈太傅一样,被这些人逼至穷途末路,而将满腔的理想抱负,投诸于山林江水。   兴许,归隐田园才是合适他的路吧!   尤其是这几日和雨桐的相处,让宋玉感到分外自在与轻松,再者,下田干点农活,劳累劳累,反而让自己的身子更舒适。   想到这里,宋玉的脑子里,突然窜出今日雨桐扬声的那一句:“我不当你的妾!”不觉掩嘴失笑,那丫头还真是口无遮拦,直白得很哪!   原本,丽姬还在替宋玉为她请了个奴婢的体贴心意,而感到欣慰,喜上眉梢的她正想向丈夫谢过,却被那张俊脸,莫名出现的笑靥给迷了去。   自成婚以来,从没见过丈夫笑的丽姬一怔,瞬时感到背脊发凉,身为女子最敏锐的直觉告诉丽姬,宋玉他……外面有人了!   **   多日不见宋玉的熊横心里急的慌,朝中纷扰一日不平,他的宋爱卿就一日无法入宫,万一宋玉哪天想不开真辞了官,熊横该如何是好?   再者,景差出的主意虽好,然而子兰和贵族不肯轻易罢手,这事要到何时何日才能了?   夜半三更,熊横又将景差再次召进宫商议。   “子兰那厮偏要与寡人作对,甚至拿三军将士,要挟寡人将宋爱卿罢黜,真是欺人太甚!”几盏美酒下肚,激愤的熊横,将桌案上的酒菜尽扫于地,气喘吁吁。   “大王息怒!依臣拙见,刚拿下韩、魏、赵的秦国,历经这几次大战后,余下的将士已不足十万,无力攻楚。再者,他们的马匹精疲力竭、粮草也不继,急待在原地休养生息。况且,现下的北方天寒地冻、积雪如山,就算那白起是天降神兵,也无法即刻挥军南下,令尹大人此时拿三军要挟大王,实非明智之举。”   “话虽这么说,可寡人也不能真让边关虚空啊!秦国的奸细屡屡在边境窥探,万一……”拧眉的熊横抚须,认真思考能不能冒这个险。   “此时北方的白起已不足为惧,要防范的,应该是南边的黔中郡。秦国觊觎黔中郡无非是想得到那里的铜矿,而据臣所知,一年前,秦将司马错将部分的陇西军留在当地,与村民混居在一起,暗暗探查铜矿所在,这才是最令臣忧心的。”   “那……那又该如何是好?”熊横这一吓可不小。   当年的司马错,差一点就从楚国手中将黔中郡夺了去,现下又想来搅局,真是令人烦不胜烦。   “除却令尹大人率领的三军将士,大王身边并无可靠的亲信可用,何不趁此机会拔擢忠心之士,好为大王效力?”   剑眉微扬,景差将心里盘算已久的计划,向熊横提了出来。   “爱卿的意思是?”   如真有对他忠心的臣子,熊横理当提拔,然而,众朝臣表面对这个国君恭敬,肚子里实则暗藏玄机,究竟谁能为他所用,熊横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几年,唐勒唐先生尽心竭力服侍大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碍于侍臣的身分低微,唐先生的耿耿忠心,和满腔抱负却无处可施展。恕臣斗胆,恳请大王封唐先生为黔中郡守,替大王好好守住南方的那一块宝地。”   在心底冷笑的景差勾起脣角,看这次还不把唐勒那厮,彻底的踢出郢都?   然而,昏庸的熊横,哪懂得景差这招表相称许,暗地插刀的狠招,反而高兴的拍桌道:“说的好!爱卿说得极是。如此一来,寡人再也不用受制于子兰,也可让宋爱卿早日回宫上朝。”   欢欣至极的熊横,随即挥手招来侍者,“来人哪!拿笔墨,即刻传寡人旨意,封唐勒为黔中郡守,要他即刻上马就任。”   面无表情的景差立在一旁,彷彿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危机既已解除,那寡人立即派人去通知宋爱卿,你说,可好?”   熊横对景差此次的献策十分满意,不由得钦佩了起来,俨然把他当成心腹看待,自是要事事询问景差的意见。   “倘若大王允许,臣愿意亲自通知宋大人这个好消息。”剑眉微扬的景差一躬身,表现的十分乐意。   “如此甚好、甚好,那寡人就准你明日不用上朝,你们哥俩好好叙叙。”   景差与唐勒早年同为文学侍臣,在熊横面前暗自较劲,朝中人尽皆知,但因着景差升任为大夫后,官职高于侍臣许多,唐勒便不再与他争宠。   即便如此,景差并没有放弃,除去唐勒这个眼中钉的打算,但碍于大王欣赏唐勒的才华,他才一直未能将唐勒赶出郢都。   所以,景差此番利用宋玉这件事,刚好给唐勒一个下马威,谁敢得罪他,不死也要赔上半条命!   黔中郡虽然是块军事宝地,但地处荒凉、人烟罕至,生活条件甚为严苛,唐勒表面上升了官,可日子却比不上郢都城里的一只牲畜。   况且,向来与宋玉水火不容的唐勒,若知道大王是为了让宋玉还朝,才升任他为黔中郡守,可能会气得当场吐血!   奉熊横之命去找宋玉的景差,在马车上,正为自己下的一手好棋洋洋得意,谁知一眨眼,便瞥见宋玉穿得一身轻便深衣,正要往城外方向走去。   已数日不见宋玉的景差,在心里不禁纳闷:“大清早的,他这是要去哪里?”   景差和宋玉同窗多年,又一起在朝中共事,景差对宋玉这位“好友”的一举一动,自是十分明了。   但打从去了巫山那日起,宋玉的屡次怪异行径,就常惹得景差分外质疑。   宋玉一向不吝于在大王面前表现他的特别,举凡诗词歌赋,甚至是跳巫舞,无一不努力讨大王欢心,就如这次引起朝臣极度不满的〈神女赋〉,不就是暗喻要大王戒女色吗?   可宋玉明的要大王远离梦寐以求的巫山神女,暗地里,又做出勾引大王的下流手段,真教人为他感到不齿。   再者,宋玉装病也就算了,回宫的路上,还鬼鬼祟祟,不知道在瞎忙和什么,大半天才跟上大王的车驾,惹得大王频频关切询问。   难道,宋玉要大家都知道,大王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他吗?   可惜,被美色蒙蔽心眼的大王,根本看不到宋玉耍的这种小心机,景差为免重蹈唐勒被喻为登徒子的覆辙,更不敢在大王面前批评宋玉半分。   这让景差不免在心底暗暗埋怨,若不是因为宋玉的模样长得好,大王又怎么会整日为他神魂颠倒?   说到长相外貌,拥有贵族血统的景差,即使不若宋玉那仙人般的俊逸,但英姿焕发的他,在郢都城也算得上风流倜傥。   也因此,想攀上景氏的名门望族,无不想尽办法让自家闺女,嫁给这位尊贵的景大人。   只是,自小在貌美如花的姨娘堆里长大的景差,总喜欢享受美人怀里的暖玉温香,这也是与高尚孤洁的宋玉极为不同的。   所以,一见宋玉出城的景差不免感到疑惑,可是他坐的马车太华丽醒目,为避免被宋玉发现,景差拉开车帘、跳下马车,并吩咐车夫往另一头离去后,才独自一人紧跟在宋玉身后,尾随着出城。   连着几日的明媚春光,河岸上的柳树,垂挂成一道道翠绿色的帘幕,就连田梗边的小花,也五颜六色开的缤纷灿烂。   雨桐见门前几株梨花,在微微的春风中摇摆,甚是喜欢,嫩白的花瓣迎风轻颤,落了一地碎雪,她采了几枝含苞的梨花插在陶瓶里,不愿见这些花儿全都落了泥。   “这些梨花会结成梨子吗?”出身都市呆胞的雨桐,手拿着梨枝,兴奋的转头问起周大娘。   “会的,只是果子小又涩,不能吃。”难得姑娘好兴致,跟大人一样,总喜欢把花儿养在家里,可甚少人会把梨花当摆饰。   梨与离同音,雨桐既然和宋玉在一起,这种不吉利的花儿,还是少摆在家里的好。   周大娘正考虑要不要提醒雨桐不妥时,春风满面的宋玉,已潇洒的走了进来。   “大人,您来啦!”周大娘将身子微弯,脸上又堆满了笑。   宋玉将手上一份包的扎实的纸袋,递给周大娘,温声道:“这些桂花糕拿给小狗子吃吧!他这几日诗唸的好,应该奖励奖励。”   “这……这怎么好意思!”肤色腊黄的周大娘略红了脸,羞赧的踌躇不前。   “拿去吧!让他把前几日教的,都写来给我看看,过几日我再给几篇文章,让他好好学习。”宋玉将桂花糕又拿近了些,周大娘一脸欣然,喜出望外的收下。   “不知道我家小狗子,上辈子烧了什么好香,居然让大人毫不嫌弃的看上了,又教他识字读书,真叫我这个做娘的不知……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大人。”   说着说着,始终低着头的周大娘,居然红了眼眶。   “小狗子的爹去得早,我只是略尽棉薄之力,盼他以后能出人头地,为国家效力。”   幼时的宋玉若不是蒙屈太傅收留,小小年纪恐怕也活不到现在,更遑论入朝为官,感恩图报的他,自是能救一人是一人。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老身这就回去,教小狗子好好读书,努力作功课。”抹泪的周大娘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弯腰鞠躬,连忙退出内室。   “看不出,你还是个济弱扶倾的大好人。”跟着周大娘乱感动一把的雨桐浅笑。   “要不,妳这一会儿还在哭天抢地的喊救命呢!”见周大娘走后,宋玉又从袍袖下拿出一小包,笑道:“这是给妳的。”   “我也有?”除了钱,这是宋玉第一次送东西给她。   有点兴奋的雨桐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拆开,闻道:“好香啊!”   宋玉见雨桐喜欢,终于放宽心,顺便替她倒上一杯水,“同样都是学生,为师的当然要一视同仁。”   “啐!不过是互相学习交流,哪里就成我的老师了?况且,我懂的你不见得都懂。”自尊心强的雨桐不以为然。   原来,雨桐从周大娘的口中得知,看似成熟稳重的宋玉,其实跟她一样,都只有二十岁。   雨桐因为是穿越过来的,才会对楚国文字一窍不通,其实,经宋玉解释后,她大概都能猜的出诗的意思,根本不算是教吧!   “哦!说来听听。”相处多日的宋玉也知道这姑娘傲气,但雨桐几次三番的挑衅,让宋玉自己也好奇,她究竟有何本事,得以如此口出狂言?   “宋玉,字子渊,你幼年丧父,七岁那年屈原收留了你;十六岁当了楚王的文学侍臣,在巫山作了著名的〈高唐赋〉;十八岁在兰台之宫,作了劝谏楚王的〈风赋〉;二十岁又在巫山作了传诵千古的〈神女赋〉,而且,你最近还因为和庄辛平定了昭奇之难,升任为议政大夫。”
第28章 暗自较劲
我和三个神仙不得不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