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赋

  “在赵国时,我的门客重金让人从秦军那里,偷来一套军服和令牌,咱们可以找个面生的门客,假扮成白起的亲信,待我修书一封,让他送去昭府。”   庄辛的门客众多,要找个面生的人假扮,自然容易。   “可昭奇的行事隐密,恐怕不容易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秦人勾搭?”宋玉皱眉。   “让人把书信送去昭府,只为引疑心病重的昭奇上勾。现下,大王正与朝臣商议对抗秦军的对策,昭奇怕错漏了消息给秦军,肯定会亲自入宫与秦国公主密会。届时,咱俩再来个抓奸成双……”   抓奸成双?   虽然,庄辛的用词不甚妥当,但宋玉对他巨细靡遗的谋划,却深具信心。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庄辛所料,秦国公主一见到令牌,以为真是白起派来的人,当下便将熊横与大臣们商讨的结果,通通写了下来,再透过昭奇交予那名假扮的门客。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全,雷厉风行的庄辛待正式回宫,恢复了官职,立马就颁布熊横逮人的旨意,让那些闻讯而至的贵族,慌的措手不及。   昭奇和秦国公主通敌叛国一事,罪证确凿,昭奇及其党羽当廷被熊横一声令下,收入死牢,而碍于秦国可能的报复,免于死罪的秦国公主,则幽禁于冷宫。   差一点酿成大祸的昭奇之难,不费一兵一卒,就被宋玉和庄辛给摆平,熊横大喜,除了让庄辛升官、加俸,更加封功不可没的宋玉为——议政大夫。   这无疑是给同为大夫的景差,和文学侍臣的唐勒,一记当头棒喝。   想不到短短几年,年纪轻轻的宋玉,便从卑微的文学侍臣,一跃为居高的议政大夫之职,假以时日,岂不是要飞上枝头,当起尊贵的上大夫?   只是,昭氏一族受昭奇牵连甚广,受到重挫的贵族们大大伤了元气,再也无力弹劾宋玉的不是。   况且,还有庄辛这个不怕死的,也让平时爱打小报告的唐勒,乖乖闭嘴,不敢再向熊横挑拨离间。   入朝多年的宋玉,终于能一展长才,抒发心中远大的抱负,而熊横也如愿以偿,让他的宋爱卿得以出人头地,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了。   得以光耀门楣的宋玉,本想将城外病弱的娘亲,接到郢都城内与自己同住。   可紧守亡夫的宋母怎么都不肯离开,倒是即将弱冠的宋玉,至今连个婚配的对象都没有,实在令宋母这个做娘亲的担忧。   其实,早年屈原曾替宋玉允诺一门婚事,是一名唤丽姬的女子。   丽姬原为崔氏官家之女,长相虽无法与宋玉媲美,但贤淑、端庄又识大体,只是后来屈原被贬,攀不上左徒大人爱徒这根高枝的崔父,便直接与宋玉退了这门亲事。   虽然,现今的宋玉高居议政大夫之职,但昭奇一案,让不少贵族痛恨宋玉,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怕得罪众人的崔父,更不敢提起自家与宋玉的任何一点关系,于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谁知崔女丽姬,对恋慕已久的宋玉情根深种,非君不嫁,结果,闹的崔父与丽姬断绝父女关系,并将她逐出家门。   可怜的丽姬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只好独自一人在街上掩面哭泣,正巧,遇到路过的景差。   崔氏长辈对族下的儿女家教甚严,因此贤明远播,郢都宗族无人不知,景差与丽姬自然也认识。   在问明丽姬离家的详情后,自作主张的景差,立马就将她送到城外宋玉的老家,与丽姬的未来夫婿团聚。   宋母在得知丽姬与儿子已有婚约的事后,欢喜不已,于是将丽姬留在老家,并叫人通知儿子准备迎娶的婚礼。   接到消息后,赶忙奔回老家的宋玉,一见宋母便急着解释,“娘亲,早在屈太傅离开郢都之时,崔大人便已经退了崔家小姐与孩儿的婚事,这婚礼,实在办不成。”   “如何办不成?丽姬并未应允她父亲的退婚,如今她人都来了,你们成亲便是。”   丽姬虽与宋母仅相处一天,但恭敬又应对有礼的样子,让宋母满意的不得了,早认定了这个准儿媳。   然而,谨守礼教的宋玉却坚持,“娘,常言道:婚事还需父母之命,依媒妁之言才能进行,可现下崔家长辈都已经退了亲……”   急着娶儿媳的宋母,完全听不进儿子的什么道德礼俗,难得动怒的她,打断宋玉的借口。   “当初,要不是你爹带着娘私奔到楚国,娘早就被迫嫁给无情的商贾为妾,哪来今日的你?只要两情相悦,自能成为夫妻,哪还需要什么长辈同意。”   可是宋玉,对丽姬并无心悦之意啊!   “娘,就算要成亲,也须把崔家小姐送回去,否则,是要坏了小姐名声的。”宋玉见劝不了,只好以拖待变。   “公子差说了,丽姬已经被他父亲赶出家门,如今唯有咱……咱们……”   宋母素有咳疾,即便宋玉请大夫医治也不见好转,见娘亲咳的厉害,宋玉连忙向前拍背,“娘,您缓缓,别着急,别着急啊!”   “我……我怎么能不急,你爹,你爹他……在等着为娘!”宋母咳的连气都快喘不上,情急的宋玉只好喊来侍候的奴婢,可第一时间赶到的,却是丽姬。   “大人。”听见宋玉的喊叫声,开门进房的丽姬,这才发现倒卧在他怀里的宋母,脸色发白,不禁吓得惊呼,“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快让隔壁的周大娘请大夫来,快!”宋玉急道。   其实,宋玉的娘亲早已病入膏肓,但为了不让刚升任议政大夫的宋玉挂心,便一直瞒着自己的病体,不让儿子知晓。   现如今,宋玉有了媳妇,心中宽慰的宋母,便想着早日到地下与丈夫相聚,不再忍受一个人的孤独寂寥。   可宋母的这番心思,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半个字,所以就算宋玉早、晚米汤侍候,也不见一心求死的宋母,喝上几口。   城外老家虽有奴婢侍候,可宋母的执拗,还是令日日上朝的宋玉很不放心,于是在景差的游说下,宋玉勉为其难的让丽姬留下来,照顾自己的娘亲。   丽姬虽是宋玉未过门的妻子,可不但为了儿子与娘家人反目,还纡尊降贵的照顾宋母这个垂死老人,实在令宋母感动不已。   这日,难得等到休沐的宋玉赶回老家时,见宋母在丽姬的劝说下,喝了好几口鸡汤,顿时感到欣慰不已。   “玉儿,过来。”时日无多的宋母,知道有些事,她不得不逼着儿子赶快做。   “娘亲,您多休息,有什么话,等身子好全了再说也不迟。”宋玉扶起娘亲,伸手帮她揉肩,惊觉娘亲的骨架,已经犹如风中枯叶,随时都可能飘零。   “娘亲……等不了了。”见儿子还要开口,宋母打断他。   “玉儿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宋家唯一的独苗,娘……娘没有见到你娶妻、生子,无颜去见你爹和宋家的,列祖……列宗!”   “娘,别说了,玉儿求您了。”见宋母咳得凶,拍背的宋玉眼眶渐红。   “娘现下唯一的……的心愿,就是见你,见你娶……娶妻,否则,就算死,也……也不能瞑目九泉……”   “玉儿知道了,玉儿答应娘亲,可娘亲千万要保重身子,亲眼见玉儿完成婚礼。”紧紧握住宋母的手,宋玉顿时心痛如绞。   “好……好孩子,好。”宋母满意的连连点头,因为她知道,儿子是绝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的。   退守在房门口的丽姬,将里头母子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激动的她落下两串泪,终也能放下心中大石,成为宋玉的正妻了。   原本繁复的婚礼办的匆促,该有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六礼全都省略,丽姬这个新嫁娘,也仅穿上样式简单的大红衣裙,盖上红布巾,直接就在宋家老宅与宋玉拜了堂。   位居楚国议政大夫的宋玉娶妻,被请来观礼的人并不多,除了家里的奴婢,和经常照顾宋母的周大娘外,同住一个村子的几家农户,还是见宋宅挂上大囍的红灯笼后,才赶来看热闹。   因为牵挂宋母的病情,守在病床旁的宋玉,担心的整晚都没有阖眼,更别提和丽姬洞房花烛。   果然,病重的宋母,在儿子拜堂成亲后的隔天,便没有遗憾的含笑西去。   失去唯一亲人的宋玉痛心疾首,不眠不休的跪在娘亲灵前,守了几日几夜,事后才得知的景差,见宋玉无心上朝,便代好友向大王告假守丧。   虽说,儒家孝道观念根深蒂固,但此时的楚国,面对虎视眈眈的秦国,光靠庄辛一个人,如何能抵挡秦国的千军万马?   尤其现如今的宋玉高居要职,守护国家才是他的重责大任,于是,在宋母安葬后没多久,重新振作起来的宋玉,便又开始进宫议事。   整日忧虑国家大事的宋玉,虽然奉亡母之命娶了媳妇,却无心在儿女私情上。   即便与丽姬成了亲,拜了堂,但宋玉不仅没有大宴宾客,也未告知同僚,更遑论行什么夫妻之礼。   宋玉并非守旧之人,仰慕他美貌的女子虽多,但他最大的念想,就是与所爱之人终其一生、白头偕老,可惜,丽姬不是他心悦之人。   也因此,新婚的夫妻俩就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相敬如宾、谨守分际的日子。   宋玉自当上议政大夫后政务繁忙,经常在宫中待到三更夜深才返家,加上冬日天寒地冻,熊横为体恤他的辛苦,欲配置一名车夫给他,没料想竟被宋玉拒绝。   “大王可还记得,臣一年多前所作的〈风赋〉?”见熊横一脸苦思,似乎早已将宋玉的几番劝谏抛诸脑后,不免尴尬一笑。   “大王深居在华丽的楚宫之中,有朝臣们帮着分担国事,有侍者、宫女为大王服其劳,有美人、姬妾陪伴左右,就连风吹来,都觉得是舒畅、凉快的。然而,现下秦军逼境,楚国的百姓不仅要担惊受怕,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臣若是蒙受大王恩宠,忘记百姓生活的艰苦,又如何能兢兢业业的辅助大王,治理朝政呢?”   被一棒子打醒的熊横豁然开朗,摇头失笑道:“爱卿总爱说一些大道理给寡人听,难道,寡人关心你也有错吗?”   夜深天凉,穿着一身官服的宋玉,身子还是略显单薄,熊横迈开步伐,向低头恭敬的宋玉走近。   “臣不敢!”宋玉躬身一揖,谨慎的向后退开,并道:“现下混乱的局势刚有些和缓,臣不过是尽本分。”   “罢了!不谈这些恼人的事。听他人说:你成亲了?”熊横的眸光一冷,转头看着这个情绪向来淡漠的男子。   “是早年屈先生为臣订下的亲事。”宋玉白皙的双颊一红,暗想:这件事唯有庄辛和景差两个人知晓,但不知是谁跟大王提的,只好从实招来。   “寡人本想为你安排个好亲事,没料想,你心中早已有人了。”   熊横嘴上虽这么说,实则什么亲事也没给宋玉安排,况且,宋玉的亲事结的太出乎熊横意料,让他这个国君极度不满。   “家务事,臣不敢劳烦大王操心。”始终低着头的宋玉,并未忽略周边那突降的冰冷,无奈的宋玉暗自叹息,他也不愿意啊!   “那爱卿须找个时间,给寡人补上这杯喜酒才是。”伸长手,熊横忽然扣住宋玉的手腕,厚实掌心的炙热温度,透过袍服传了过去。   宋玉一惊,也不知道怎么抽回手,只好连忙躬身道:“承蒙大王不嫌弃,臣……臣一定恭候圣驾。”   勾起脣角,熊横似乎很满意宋玉的反应,这才缓缓的放开他,悠然离去。   虽然,庄辛和宋玉平定了差一点灭国的昭奇之难,但白起对楚国的野心,依然未减半分。   众大臣见战事稍缓,便建议大王到巫郡,祈求高媒先祖和火神祝融,庇佑国泰民安,这让一心想着游玩取乐的君主,正中下怀。   于是,熊横便将那些烦人的军务政事,全都抛诸脑后,兴致勃勃的期待,再与传说中的神女相会。   
第21章 风赋
我和三个神仙不得不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