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渊源

  广元寺与宁国公府有些渊源,这些是沈菱前世也有所耳闻。不过作为三皇子妃,她天然的就是三皇子党的,对于宁家这种忠君直臣似的难啃的骨头,水泼不进。拉拢几次不成之后,沈菱向来没有多少能够同他们打交道的机会,只是她这边不得罪就好。      广元寺说来也算得上宁家的半个家庙,里面供了战死沙场的宁家亲朋故旧。想来是因着死在战场上的人杀气、怨气重,在庙里日夜诵经才好超度。      思及此,沈菱心里不禁想宁家倒是京城里少有的还有良心的权贵人家,如隔壁的康平郡主,放个印子钱,只怕离逼死人也不远了。      不过路是一步一步走的,眼下她又做得了什么呢?随即放宽心,同安丰郡主宁知意一起打柿子。      柿子挂的枝头高,树枝儿又脆,人爬不上去,须得拿杆子打下来。只是树柿子从高高的树上直直地掉下来,好的也摔坏了。宁知意打了五六个,只得一两个好的,心里颇为惋惜。      小葵被沈菱吓唬地闭了好久的嘴,此时终于看不过眼开口了,她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道:      “郡主这样是打不到好柿子的。我们庄上有一种专门摘柿子用的工具叫“舀子”,一个铁圈和铁钩,铁圈下面缝上布袋,再多的一圈铁线便抻在竹子里。      高高举起舀子,看准哪个勾哪个,让铁钩钩住紧连着果蒂的树枝,往前一推或者向后一拉,柿子便落到布袋里。待把柿子从布袋里拿出来拿出来时,柿子个个都是好的,放进筐里捂一段时间就能吃了。”      宁国公府的人没用过舀子,但是若要摘柿子也有别的办法取下完整的,只是仆人摘的和自己摘的哪里一样?从前宁知意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巧宗儿,所以颇为感兴趣。      她听了眼睛一亮,看着沈菱嘴里问的是“这好用吗?”,眼睛却又向贴身大丫鬟花枝使了个眼色。      沈菱道:“倒是见家里的人用过。郡主也知道取柿子十分容易,只是取下来不坏有些难,套了个袋子就好许多了。”      “既是如此,那边让她们去找一找,我们且喝盏茶歇歇。”      宁家带的丫头婆子动作快得很,不多时就再竹林里找了块风景好的平整地,既能听竹叶阵阵沙沙声,又能俯瞰小半个广元寺的景色。      桌子上摆了两碟点心: 藕丝珍珠糕和酱酥桃仁儿,都是极讲究的。且不说莲藕抽丝是个细致活,只说藕丝的量少,抽五斤藕丝也只能配得六两糯米粉来做成这个珍珠糕,着实是个耗费时间的技术活。相比之下酱酥桃仁就比较简单了,只需将水蜜桃的果核剥开,把桃仁完整的取出来制一下就可以了。      品的茶倒是随意了许多,不是一般茶叶,是花茶和果茶,还罗列了许多种类的花茶和果茶。宁知意的丫头问沈菱要喝哪种,听得小葵咂舌,京城里有钱的人家真会享受,出不远的门子也带那么多茶叶。      沈菱觉得有趣,“郡主真是雅人。”      小葵也跟着附议点头。      宁知意闻言颇有些自得:“那是自然。虽不敢说这满京城里找不出第二个比我会喝茶的女儿,但也敢说绝无第二个像我这般喝过许多种类茶的人!”      她的另外一个丫鬟花萼一边洗盏煮茶,一边替宁知意找话道:“我们郡主打小爱喝茶,不拘泥于什么茶都品过。家里有一个小库房,专门放着世子和国公爷替郡主搜罗的茶,不下千种。郡主还仿茶圣陆羽,专门写了本茶经呢。”      “不下千种茶?”沈菱也有些吃惊了,他前世只知道安丰郡主宁知意是个标准的名门闺秀,最多比旁的人生活些,却没想到她竟痴研茶道。      难怪前世她会输了,还是自己个儿底蕴太浅,自己都孤陋寡闻得很。      “是不下千种,”宁知意解释道:“可有些不过是好喝些的树叶子罢了,哪里比得过明前龙井、武夷红茶那些?!不过是我自己的玩趣儿罢了。      不过我还用柿子叶做过茶,就是这个柿子树的。我可是拿你当知己的,今天便给你尝一尝。你可不准嫌弃,要知道一般人我可不愿意拿出来的。”      沈菱笑着打趣道:“那我可真是有幸极了!我今日才重新认识了郡主,郡主志趣高雅,才畯满前、秀外慧中,不止寻常女儿家会的琴棋书画,竟还是个扫眉才子!只是不知,郡主的大作我可能拜读一二?”      宁知意虽然千娇百宠的长大,为人自信,却也被沈灵夸得不大好意思了。      “菱娘别听我的丫头胡咧咧,什么茶经?不过是我乱写的玩意儿罢了!说什么拜读?你要想喜欢,回去我让人抄了本送你看看。只有一点,你母亲书香,父亲亦是探花郎,我是比不得你们家人有才华的,你看了若觉得不好,可千万别来我面前笑我!”      “郡主放心,我怎么敢?我看世子可像会吃人的!”      “哈哈哈这话你可别当着我哥说了,我哥可会计较!我便替我哥罚你快把这盏茶喝了,这样就是你说我不好,我也不计较。”      沈菱看着绿萼给她煮的茶,茶汤红亮、浓而透明,看起来倒是卖相十足。她明明见茶壶里还放了枸杞子和千丝菊,却喝不出药味儿,茶汤不仅具有一般绿茶的清香风味,而且饮后回味甘醇,还甜丝丝的。      沈菱颇为稀奇:“这是怎么做的?”      宁知意答:“简单的很,就收霜后的柿子叶,陶洗晾晒,用拿峨眉毛峰煮的茶水蒸腾过收到罐子里。喝的时候再取出来,随意配点其他的。比如现在秋日里,配千丝菊正好,能润喉、明目。”      沈菱暗笑,峨眉的毛峰来做配,想不好喝也难。   小葵稀奇地说道:“郡主娘娘为什么不拿柿子做茶呢?难道光喝树叶子泡的茶比柿子泡的茶好喝吗?”      宁知意闻言,一脸便秘的样子。      “倒也不是不好喝……”      绿萼听了笑了,“好喝倒是好喝,只是柿子入不得茶!”      小葵闻言愣了一愣,“这又是什么道理?郡主娘娘不也做了好多种果茶?”      沈菱想了想:“柿子虽好吃,但是容易与许多食物克妨,做了茶喝了恐怕是不易消化吧。”      宁知意接道:“正是正是!我从前道柿子那么好吃,入了茶岂不更妙味无穷。结果菱娘你猜怎么着?”      “照郡主的做法,这柿子的果子若是也拿茶水腾过的…这……怕是会腹泻罢?”      小葵想了想,从前娘子脾胃弱,在庄子上吃了农户家柿子,回家又吃了螃蟹,腹泻了几天。      大夫说是寒性入脾的缘故,莫非茶同柿子食了竟也会导致腹泻?      宁知意听了沈菱的回答长叹一声,“哎,倒也不是腹泻。”      花萼见状接过话头:“好叫娘子知晓,这柿子的果子入了茶,我们郡主腹痛了半天,把我们公爷和公主吓了一大跳。请了太医院的两个太医轮流看,才纠出是柿子果子的错!”      宁知意头疼的说道:“我母亲差点就叫我不许再碰这些了……都是我父亲疼我,叫我每回制的茶方子请太医看过了,叫人试了我才能喝来。”      沈菱听了说道:“都是父母之爱子,才会这样周全地考虑!国公爷哪怕再担心郡主的安危,也不想抹杀了郡主的爱好。”      宁知意又长长地哎了一声,“我倒是知道,就是太医们实在是太谨慎了!好多新点子我都还没得尝过呢,太医就说喝不得,叫我母亲给烧了,还三令五申的不准再碰,否则我那一屋子茶就给我全泡水了……”      一边说还一边惋惜不止,惹得沈菱见了她的样子实在忍俊不禁。      待喝了两盏茶,摘柿子的“舀子”也做好了。      时间虽短,但也舀子也做得颇为精致,布袋子的针脚做得细细密密的。杆子是粗使婆子新砍的竹子,用粗砂磨了毛刺,手拿地方用红色的绸缎细细地缠了,尾巴端还挂了颗晶莹剔透的玛瑙石的吊坠。      花枝拿着杆子问小葵:“小葵姐姐看看,这可是你说的‘舀子’一样不一样?”      小葵看了,伸手摸了摸,“倒是确实长这样的……”可是又不太一样。      可是我的个乖乖,庄里人谁家用的打柿子的舀子做得这样细致,不说做袋子的细棉布,铁圈换成金圈了,铁钩也换成金钩磨利了,光下边吊的玛瑙坠子,比她浑身上都值钱了吧?!      国公府真是财大气粗的人家!      花枝吩咐人做了两个,宁知意一个沈菱一个,主子们的乐趣是不能被人抢了的。      拿‘舀子’打了两个柿子试,宁知意十分高兴,“果然好用,也不费力,钩子一钩柿子便下来了,全须全尾的!”      一气儿拿‘舀子’钩了十来个才停下来,见她开心,沈菱也拿了杆子钩了几个,二人出了些汗,心里却都很畅快。      柿子多得很,二人只是玩了一会,便另有下人去打。自也不用这金钩‘舀子’,另做了银的给下人使。      宁知意吩咐花枝把她的新工具收好了,待她明年又来用。      再玩一会,日头开始偏西,昭宁长公主和王氏都派人来寻人了,不过到底还是先遇到昭宁长公主。      “母亲!我在这儿呢!”      宁知意见了昭宁长公主,就如乳燕投怀般扑入自己母亲的怀抱。      沈菱跟在她后面,瞥见昭宁长公主穿了件丁香紫的绫罗衣,戴了个显眼又低调的朝阳五凤挂珠钗,整个人华贵又不张扬。      样貌么,宁知意肖母,昭宁长公主长得的与她相像,却比之多了几分威严。有这几分威严在,相似的脸在宁知意这边是娇俏可人,在长公主身上却是端庄优雅。      沈菱恭身行了个万福礼,道:“臣女沈菱,请长公主安。”      宁知意接着道:“母亲,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沈娘子。”      昭宁长公主打量着她:样貌可人,倒是个懂礼觉事的小娘子,“你就是沈参议家的孩子?”      “回公主的话,家父正是从四品通政司参议——沈鉴。”      “我认得你父亲,你和他长得倒有些相似。”      “为女肖父,是臣女的荣幸。”      “你倒是乖觉,娇娇还说你话不多呢!”      “长者有问,不敢不答。”      “哦?那就是娇娇儿年轻,好糊弄些咯?”      宁知意听了着急地跺了跺脚:“母亲!你怎么也这样?!我哪里是这样说的?我分明是说菱娘话少,却字字珠玑!我可没有你说的这个意思!”      沈菱听了辩白说:“郡主聪慧,更是知己,士为知己,女亦是。我不需说话,郡主已分明我的意思,说多了反而不美,画蛇添足。”      “你倒是和你父亲一样,有一张巧嘴。”昭宁长公主忽然笑了,压抑的气氛一下子松散许多,她拍拍宁知意的手安抚道:“好了好了,母亲不过是和你的手帕交说几句话罢了,你紧张什么。”      又对着沈菱道:“你的‘菱’是哪个‘菱’?”      沈菱答:“臣女是菱角花的菱。因着生在八月,那一年的菱角花开得好,菱角也好吃。”      宁知意听了噗嗤一声笑了,“我原以为你是‘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的‘菱’呢?不想你竟是吃的菱角的菱?”      沈菱也笑了,“家中耕读,又从花头,因而起了这个名。”      昭宁长公主又问:“可是你母亲起的名字?”      沈菱答:“是父亲起的。”      “倒是个巧字,或许你父亲想的是又好看又能吃,中看又中用罢?”      沈菱答:“臣女也是这样想的。”      “你倒是老实,几头都不得罪。日后常来府里和安丰玩罢。”      这便是沈菱通过她的盘问了,不过沈菱依旧没什么表情起伏,也不热络也不排斥,只点头称是。沈菱和宁知意分手告别,宁知意又邀请了一遍叫她去国公府玩,沈菱笑着应了。      沈菱去寻王氏,王氏道趁日头将西,进了香就该早些回府。虽是天子脚下不至于有匪患,但天黑行路终究是不安全,母女俩起程准备回府。      不承想套马车的时候又遇到了宁国公府的人,王氏和沈菱又向昭宁长公主行了一遍礼。宁知意邀请沈菱一道回京,昭宁长公主也留沈菱。皇帝的亲妹王氏是知道的,因而不敢拒绝,也觉得和国公府的人一起行路还要更安全些,遂同意了。      女眷们都是乘马车,唯独宁国公世子一个人骑马。      沈菱掀开车帘,只见高头大马俏郎君,映着阳光好不丰神俊朗,迷人异常。不过也只看一眼,便听宁知意讲她的“茶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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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莲花PK白月光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