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两老把酒论江湖

威慕侯双手背负于后,昂昂来到朝着慕通走来。 慕通深知满面威棱的父亲是来找自己的,一向和父亲不怎么对付的他故意专注的盯着池水中嘻戏闹腾的小鱼。 威慕侯悠悠迈步来到慕通身边,已经上了年纪的威慕侯走起路来没有任何慕色的蹒跚之态。 对于自己的父亲,慕通多多少少都有点说不出的崇敬,只不过这种心思他始终埋藏于心中,说起来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父子二人平日里见面都各自脸朝天赏风景,更不说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谈心思了。 对于自己这个没有半点优良作风的儿子,威慕侯嗤之以鼻,没有太多的干涉。 慕通哪一次不是到青楼中侵淫在风花雪月之中,到了三更半夜才带着阑珊朦胧醉态回来的。 威慕侯心知肚明,这臭小子只不过在明面上尽量的气气自己这个老头子而已。 财大气粗的威慕侯倒也不是担心慕通挥霍无度把家里的财产给糟蹋完了,权赫彪炳的威慕侯在前半生的风流年纪和当今天子的关系可不是一般人可同日而语的,家里更是有当今圣上赏赐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 就算慕二少没日没夜的尽情挥霍一百年,恐怕也不会让威慕侯府中的财产失去十分之一二。 威慕侯这次来也并不是来劝阻慕通去风花雪月中索取乐趣,作为自己的儿子,有这种行径那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要不然自己前半生那么努力希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孙万事不愁。 他这次来是为了来提醒自己的儿子一件事情,那就是安全,虽然自己在暗中也别派了不少能人异士轮流保护这位得天独厚的慕通,慕通身边也有自己招揽到的江湖流子。 想来在这威慕侯只手遮天的洪都城也不会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只不过安全这种事情,安知没有个万一? 要知道自己年轻气盛的时候也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仇家,更主要的还是当初当今圣上抢夺王位的时候,威慕侯刀下的孤魂野鬼数不胜数,也不知道有了多少恩怨滋生。 这些人当然不敢来找自己的麻烦,就算给他们一万个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会不知天高地厚来杀自己。 废话,从尸山血水爬出来的杀伐气息,寻常时候一个凌厉眼神给他看不顺眼的人领会,那都指定一个月的寝食难安,谁会愚蠢到来找这位江湖刀神头魁报仇了。 就算心中有仇念,也只能再暗地里咒骂几句,平平心气,敢怒不敢言。 慕天霸对于自己的安全从来都是置之度外,这种气魄,年轻厮杀的时候已经埋在骨子里了。 自己不怕死,不代表自己不心系儿子的安危,慕通在怎么浪荡风流,也要保证安全不是。 威慕侯来到自己儿子身边,也没有转目看向慕通,也只是自在看着池水中的小鱼。 亭子下到有了一种沉寂,宛如幽幽峡谷,连池水被风激起的涟漪都清晰可闻。 周元朴安分的站在那里,几个小婢女也是毕恭毕敬的站着,目视这两位父子的像是交战一般的相见。 不过,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大吵大闹,该吵该闹的以前都闹腾完了,两人现在也相对心平气和。 慕通语气平常,目不转睛的盯着池水,道:“平常这个时候你都痴迷于你的刀法,现在怎么悠哉来这小亭子晃悠了。” 威慕侯叹一口气道:“知道你一直对我都心存芥蒂,这次来也不是和你废唾沫口舌,该骂也骂了,老了,骂不过你们年轻人了。” 威慕侯看着池中鱼,有四条,安居乐业之态,他感喟一声,接着道:“最近洪都成可能不会怎么太平,你去勾栏瓦肆寻欢作乐的时候,多点心思。虽然说应该没有人会在我手底下故弄玄虚,毕竟江湖中不乏一些从小行尸走肉般的死士。” 慕通默不作声,威慕侯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就走。 知子莫若父,虽然慕通在任何事情都会和他反向而行,他也知道其实自己说的话,慕通每一次都会非常上心。 慕通的确已经把威慕侯说的话铭记在心,之前父亲也有两三次提醒自己,只要是威慕侯说出了不小的端倪,那洪都城就不会太风平浪静,也不知道这次洪都城又会喧哗出怎么样的风波。 威慕侯来到周元朴旁边会心一笑,道:“老周,跟我来一下。” 周元朴点头“嗯”一声,跟着威慕侯离开了小亭子。 慕通待威慕侯稍微走远了一些,转头过来看着威慕侯尚且健朗的身体,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慕通随手一摇,身后青葱美玉般的婢女毕恭毕敬熟知慕二少的一切心思所想,立刻熟门熟路的倒好一杯陈年花雕。捧着琥珀色的花雕递到慕通手边。 慕通接下花雕酒,闻着诱人的酒味香气,果然还是好酒啊。 虽然积年累月的浸泡在风花雪月之中,慕通至今为止依旧对酒一窍不通,这一点恐怕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在别人眼中他似乎早就是一位精通花酒的货色,其实那是他装出来的,伪装的火候恐怕也是独一无二了,就连自己的父亲都心中有那么一个印象,就是自己分明就是一个酒鬼。 在他看来,这天底下恐怕就是酒最苦口了,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酒当作万事皆可以消遣的酒。 慕通不仅在青楼中装,在自己的豪宅中同样是一丝不苟的装。 他浅浅啜了一口酒,还不忘记“啊——”延长一声,以表示他慕二少不仅精通床上的功夫,品味这方面的造诣也没有落下。 他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晚霞如血,这不约莫又到了出去花天酒地的时辰了。 旋即他拔脚离开亭子。 威慕侯带着周元朴来到一座可以遥望横无际涯的神池小亭子。 威慕侯侯府坐拥于神池北面,每每风一吹就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亭子下有一张精美桌子,雕刻龙凤图案,四张铺着软绵绵垫子的椅子。 桌子还有一壶酒,四个水晶夜光杯,威慕侯坐北朝南,指着对面的椅子笑呵呵道:“老周,坐下,陪我喝喝酒,解解闷,你也知道,曾经陪我走到现在的,归隐的归隐,走的走,年纪大了。难免会多了许多唠叨,现在也只有你能够听听我唠叨唠叨了。” 周元朴为慕天霸斟满酒,没有倒酒的时候周元朴就已经闻出来这酒并不是什么昂贵珍品,只不过是一种名不见经传的刀子烈酒而已。 就这种刀子烈酒最适合周元朴和慕天霸的胃口,当年两人初次相逢之时便是这种酒的功劳。 多年以来,两人也不知喝过多少陈年佳酿,都头来两人也没有发现任何酒比这种酒符合胃口。 酒是西南边陲盛行的一种平常人家必备的小锅酒,用玉米酿制而成,酒烈烧头,最是实在不过。 两人可以说是酒中豪杰,这种酒他们年轻的时候几乎可以一人一坛一晚上。 周元朴嘿嘿一笑,道:“主人多年来胃口依旧不变,想来主人的豪气不减当年。” 威慕侯拍拍手,下人端来一盘花生。 威慕侯道:“无论如何,根在哪里,不能忘本啊,现在也只能借酒缅怀一下当年的兄弟了,酒是我让洪都城的商人帮忙从西南那边运过来的,味道一样。” 周元朴道:“酒味道是一样的,江湖却变了,主人当年的固然占据庙堂一席,毕竟还是阻断了不少狼子野心。” 威慕侯喝了一口酒,道:“屋子大了,难免也会有些顾及不暇,漏雨在所难免。树大了难免招风,也不知道他们在暗地里多少涌动。” 周元朴也啜了一口酒道:“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和主人说过醉话,今天就趁着江湖来海阔天空一回。” 周元朴笑着问威慕侯:“主人对如今江湖风雨怎么看?” 威慕侯手指点了点周元朴:“老周啊,其实你也心知肚明,虽然不是兔死狗烹的惨淡结局,毕竟那一烂子的身份就足以够我喝一壶的了。 周元朴打断了一下道:“这种喝法也不知何时才能朦胧醉意,咱们还是把这些杯子换了吧。” 这些人周元朴跟着慕天霸尝过不少的荣华富贵,作风多多少少都改变了一些,就是喝酒喜欢大口的臭毛病一直都削减不了。 威慕侯笑道:“上道。”随即自顾自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两个陶碗,显然,这威慕侯早就已经充分的准备了两人的喝酒利器。 斟满酒,两人共豪饮两三碗。 周元朴道:“哎!终究还是改不了本性啊,我改不了,主人更是改不了。” 威慕侯回归此次的正题道:“世道变了,得顺应时势,你应该也察觉出了端倪,衡山那老头子也不安分了,满江楼那帮人也蠢蠢欲动,我也留心了一下,那几个年轻之辈也是难缠的货色,倒是自家的,哎,这盘棋难以下手啊。” 周元朴会心一笑,点点头:“炼气老头也找到了衣钵,宁缺毋滥寒金寺的和尚近年来也被风生水起的明月清风给压了一头,雪鹰剑沉寂多年,夺命十三枪依旧盘踞武夷山,没有来搅动江湖。” “盘根交错的‘他们’近年来愈演愈烈,看来用不着几年,江湖就是‘他们’掌中之物了,按照这种事态,这盘棋实在是步步难移。” 威慕侯道:“枝繁叶茂得快,凋敝枯落的在所难免,只能从这里子缝隙出手,江湖水太深,任谁都不会太得心应手。只不过,以后通儿还要劳烦老周了。” 周元朴笑道:“主人这是和我客气起来了,少爷是主人的儿子,我自当理所应当的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来供奉。” 慕天霸饕鬄一般饮了一口酒,道:“万壑门当初的小剑鬼如今也成了以为名副其实的剑鬼了,不日即将抵达洪都,还希冀我这个老头子给他指点一番江山。终归还是沉寂多年,被人遗忘了锋芒。” 周元朴悠然一笑,道:“万壑门与我们的关系一向都不错,以前半香火的交情也索性让他们一次性还了。” 威慕侯道:“万壑门不去谈,那几个老头子终究还是会给我这老家伙一点薄面。可明月清风那群烧香拜佛的和尚就不太厚道了,竟然相信那虚无缥缈的气运,打上了我这个门可罗雀侯门的小注意,就不怕到时候吃相太差,被江湖人取笑?” 周元朴感喟一声:“庙里的和尚实在琢磨不透,无芥老匹夫就从来不把什么清规戒律放在眼里,经常秉持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屁话,当作自己的行事勾当,肉毫无顾忌的吃肉,酒更是海阔天空,杀生也不含糊。” 威慕侯笑道:“你还别说,这和尚的确是天下一奇,江湖中人能够对得上胃口的人不多,他能够算上一个,也不知他的佛莲修罗汉到了何种境界了。” 周元朴道:“这和尚运气也不差,宁缺毋滥的收弟子,倒是捡到了一位不错的苗子,寒金寺这师徒两也不管寺庙里的香火凋敝,无芥和尚还经常怂恿他那小徒弟去帮他搞那偷鸡摸狗的勾当,那小徒弟也无愧是他的徒弟,色心滔天,小秃驴还经常到青楼里偷摸鬼混。” 威慕侯笑道:“听说我们家的兔崽子就是在青楼和这小秃驴打上了交集,这小秃驴禀赋不错,相信过不了几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在话下。” 周元朴道:“这也算是少爷和寒金寺无形的福缘,到时候还要仰仗这两老小疯和尚打点通路。” 威慕侯道:“曾经也请过无芥和尚喝了一顿酒,请教了一下念经诵佛,都是些我这个大老粗听不懂的胡言乱语,疯和尚也不太厚道,不但不给我解释,还说什么听不懂就对了。” 周元朴道哈哈笑道“老了,无芥和尚走路都带着醉意了,你我的酒量也稍逊当年,江湖这浑水,该年轻人们去滚躺了。” 威慕侯看眼浑浊的望向神池水翠,一阵风忽然鼓荡而来,湖中涟漪层层跌宕。 周元朴也转头看向湖中风波,饶是诡谲江湖一般,神色难辨。 威慕侯哈哈笑道:“这点波动怎么精彩,容我顺水推舟一把。” 话音落点,只见他苍迈的手指遥遥一动,桌子上剩余的酒浑然汇聚,骤然间,亭子下气机浪涛,狂风骤作,酒顿时凝聚成一把透明琉璃刀。 威慕侯指尖轻描淡写轻轻一挥,透明玻璃刀直朝浩浩汤汤的水面轰然飞去。 砰! 一声响起,炸起千层水花,水花宛如雨点坠空,遮天蔽日。 周元朴微微一笑道:“揽水上青天,水往天上飞,湖变了,江也变了,江湖更是一塌糊涂。” 周元朴也轻轻随手拂动,体内气机翻滚而去,看似凝结被激起的空中水花顿时零落,周元朴手中随手一抽,混入水中的酒滴一滴滴被他轻松抽出,宛如一条细龙,规规矩矩的往他们的碗里盘着。 湖中水滴落下之后,仍旧爆炸翻滚,惊涛拍岸,巨浪飞雪,气势恢宏,直是一座沉寂多年的江湖。 两人同时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同时把碗丢入湖中,一座湖,两只碗,两江湖:一中原,一西北。
第三章两老把酒论江湖
复仇:武林魔头被我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