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2　　　手可摘星辰 　　 　　虽说自己才入职不久的时间，但熬夜加班是常有的事，贺川早已习以为常了，但与往日不同的是在不远处还坐着好奇着打量着四周的薛则盈。 　　 　　想到自己刚刚扯出来的谎，贺川只能继续伪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把那份卷宗来来回回地翻阅。何必呢，贺川一边在心底埋怨着自己，一边思索着要如何结束现在的这番局面。 　　 　　“叮——” 　　 　　正在贺川正经历着一场“头脑风暴”的时候，四周的灯却突然地熄灭了。最近局里改装照明系统，为了不干扰日常工作所有的改装工作都是在晚上进行的，这一个月以来停电是常有的事情。 　　 　　借着一向快速的反应速度，贺川只用了几秒便摸索到了放在抽屉里的蜡烛和打火机，娴熟地点亮了蜡烛。 　　 　　几乎是蜡烛刚刚亮起的那一瞬，贺川本能地望向薛则盈的方向——一张面露苦涩、明显被突如其来的黑暗而吓到了的惊恐的脸庞。 　　 　　“最近晚上有电路检修，经常停电，一会差不多就好了。” 　　 　　“恩......” 　　 　　贺川站起身，径直走向了薛则盈的位子，把刚刚点亮的蜡烛轻轻放在她桌角，距离近了，更能轻易辨查出她眼中的慌张。 　　 　　应该是真的被突然的停电吓到了吧，贺川心里想着。他不擅长关心和安慰，但想来想去还是缓缓开了口。 　　 　　“是吓到你了吧？” 　　 　　“啊我我我没事，就是有点突然......不知道电脑里的数据会不会都没存上档。” 　　 　　贺川从薛则盈的语气中听出了满满的慌张，也没有多想，快快地就和她解释着。 　　 　　“不会，公安系统都是实时存档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贺川。” 　　 　　薛则盈愣愣地听着贺川的解释，贺川的话还没说完时候，黄觉温温柔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薛则盈懵懵懂懂地转过了头。黄觉额前的碎发也有些凌乱，与白天相比语气也是多了几分紧迫。 　　 　　“到！” 　　 　　贺川条件反射般地回复。 　　 　　“紧急出警，五之后，楼下集合。” 　　 　　“好。” 　　 　　话语落，黄觉立即转身，身影即刻便消失在了走廊的转弯处。 　　 　　薛则盈看向立刻奔向自己座位，动作利索，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出发的贺川，心里分析着眼前的这般场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在各种电影情节里所见的警察出警，想来是非常紧急的情况，再三犹豫着，最终还是把那句“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嘛”收回了肚子里。 　　 　　像一阵风过，只几秒钟的功夫，贺川便同样也消失在了那个转弯。 　　 　　“这这这......就走啦？” 　　 　　薛则盈望着贺川飞快跑出去的背影，小声“埋怨”了句。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了薛则盈一个人。 　　 　　漆黑的屋子里，也只有薛则盈面前的一盏烛火。 　　 　　薛则盈很轻易地便察觉到了自己不受控制微微颤着的指尖——她怕黑。这也是她刚刚犹豫着想问贺川能不能带着自己一同前往的原因，但思来想去，仍是害怕一无所知的自己给他们的出警带来麻烦。 　　 　　薛则盈紧抱双臂，试图把自己抱得更紧一些，好像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就能少些肌肤暴露在黑暗之下，也多一些温暖留给自己。 　　 　　但能感受到的还只有深深的窒息感，那段不愿想起的噩梦再度如同深海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朝着自己扑来。 　　 　　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薛则盈曾经被困在了故障的电梯里，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后来，老爷爷突发心梗倒地，还只是小孩子的薛则盈只能拼命地止住自己的哭声，听着电梯外一群人的“指挥”手忙脚乱地试图为老爷爷减轻一些痛苦。薛则盈到现在还是能记得起，当时亲眼所见老爷爷猛然地抽搐后突然僵直，手渐渐从身上滑落轻轻打到地板上的那一刻。 　　 　　那时尚小的薛则盈，还对生死了无概念，只知道与抽搐时的挣扎相比突然的静止格外温和，还在破涕为笑地对着外面的大人们喊着。 　　 　　“爷爷好了！现在爷爷不抽动了！” 　　 　　电梯门外的人群能留下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小小的薛则盈蹲在老爷爷身边，怕他害怕，还轻轻推搡着他的手臂，细声细语地和他加着油。来回推搡着，老爷爷却仍然一动不动，小小的薛则盈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什么。 　　 　　薛则盈下意识地蜷缩到了电梯的角落，泪水止不住地奔涌出，一抽一抽地啜泣着。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去，电梯里的空气逐渐稀薄来，迎面袭来的和现在一样的深深的窒息感。 　　 　　薛则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蜡烛上的那一点小亮光，逼迫着自己不要在回忆那天的那份契合和那份冰冷。 　　 　　其实那件事情给了当时的薛则盈很大的心理阴影，从看着老爷爷被救护车拉走到自己被护士戴上了吸氧面罩，薛则盈都一直愣愣地。 　　 　　在医院，那条寂静的走廊，只有五岁的薛则盈坐在椅子上，等着办理各种手续的爸爸妈妈，全身都不停地颤抖着。 　　 　　旁边的另一个等待着的小孩子好像察觉到了薛则盈的不安，即使不明缘由，也许只想止住她的颤抖，他热心地给了小小的薛则盈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个拥抱很温暖，足以驱散全部冰冷，也足以安定下薛则盈内心的慌乱。 　　 　　薛则盈始终记得那个温暖的拥抱，连同他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的薄荷香。 　　 　　每每在黑暗中，薛则盈只要想到那个拥抱都大大地减少些内心的惶恐，恍惚之中好像又闻到了那阵薄荷香。 　　 　　 　　 　　“想什么呢。” 　　 　　贺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薛则盈着实被吓了一跳。 　　 　　“没没没什么。” 　　 　　薛则盈连忙遮掩着。不知道为什么，薛则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很怕黑的这件事，他身边女生应该都很优秀吧，至少都应当像蒋许念那样飒爽又无畏的吧，这样想着，薛则盈就更不想承认自己的“胆小”，语气遮掩中强装着镇定。 　　 　　“喏，这个。” 　　 　　贺川把小礼物故作神秘地从身后拿出来，是刚刚顺路买的那种亮亮的仙女棒，是平时贺川看一眼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 　　 　　刚刚出警，贺川急忙忙地跑到了集合点。黄觉只见他一个人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没带上小薛？” 　　 　　“啊？” 　　 　　贺川疑惑地应了一句，之后反应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是可以叫上她一起出警的。 　　 　　“哎呦，你啊，”黄觉一边无语地扶额，一边打火启动了车子，“你说说你，多晚啦还留人家一个女孩子自己在警局，现在还停着电呢。人家不像我们天天受过那么多训练胆子大得不行，这么晚自己一个人还那么黑，肯定会很害怕的呀，贺川你可真行。” 　　 　　“更何况一般出警任务留给咱俩的，也都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一点也不危险。” 　　 　　黄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唠唠叨叨地“谴责”着贺川，温柔的话语真真有些像在家总爱唠叨儿女的母亲。 　　 　　出警的事实却也如黄觉预料地那般不紧急——一个女孩在游乐场玩耍时和父母吵架，爬到了高处吵闹着要跳楼，周围人群便报了警，等贺川和黄觉他们刚刚到游乐场大门的时候，女孩早就气消了被父母劝了下来。 　　 　　贺川和黄觉无奈地对视后只剩下了苦笑。正当贺川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边推着小车买各种夜光亮晶晶的小贩，回想着黄觉姐的话，贺川在车前驻足了很久，双手插着口袋，眼神却在每件商品上都短暂地停留过，黄觉见贺川突然停下的脚步，带着“孩子终于开窍了”的姨母笑上了警车。 　　 　　贺川看来看去，最后选了一件星星的。 　　 　　贺川把自己精心挑选的星星仙女棒放在了薛则盈桌上的笔筒里，在黑暗中闪烁着蓝紫色的光，瞬间盖过了蜡烛的微小烛光。 　　 　　薛则盈惊喜地看向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回头直直地迎上了贺川的双眸，那双总是炯炯的眼睛现在却是满满皎洁，不知是不是旁边仙女棒的反射，他的眼也是一闪一闪的——万千星子皆坠入他眸。 　　 　　“刚刚在路边......碰巧见到就买了。” 　　 　　还是贺川败下阵来，眼神先一步地偏离。 　　 　　“谢谢，我很喜欢。” 　　 　　薛则盈大大方方地承认着自己的感动和喜欢，目光也随之移动到了星星棒上。其实周遭还是漆黑的，但她现在眼中只能看得到闪耀着的星星，也只能感受到身边的暖意。 　　 　　站在远处的黄觉，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满意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才对嘛，这多般配的呀。 　　 　　 　　 　　“对不起，”想着黄觉在车里和自己说的那段话，贺川果断地开了口说着自己的歉意，“其实本来出警可以带你一起去的，是我没考虑周全。” 　　 　　“没事，”面对贺川突如其来的道歉，薛则盈还未来得及反应话便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心里才泛起嘀咕，他怎么还道上歉了，“所以，以后你们出警我也可以一起跟着去。” 　　 　　不危险的可以——贺川心里补充上了一句条件。 　　 　　望向薛则盈充满着兴奋和喜悦的眼眸，贺川忍着没有打扰她的兴致，点了点头。 　　 　　“太好了！” 　　 　　薛则盈暗暗雀跃着，虽说是抱着想更了解警察这个职业多一点的想法来应聘了实习生，但毕竟应聘的还是技术部门，薛则盈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幸参与到他们的出警任务中。 　　 　　贺川看着薛则盈含笑的眼梢，不忍戳破。关于出警的样子，她此时此刻的脑海里一定有各种各样的幻想，什么风雨交加的夜晚、什么挟制人质的歹徒......贺川承认他向往当警察的初心也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当在警校做了这么多年的学生，他早已习惯了警察其实就是时刻要有冲锋陷阵的准备，有要归于平静日子安安稳稳地为周围人们做事的一种职业。 　　 　　可能是有一点点的私心吧，贺川突然不想向薛则盈解释那么多了，就让她误会去吧，毕竟她早晚都会知道、毕竟她幻想中的自己应该也算帅气。 　　 　　“对了，我给你看看这个。” 　　 　　薛则盈对着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出警场景花痴了几秒钟，便回过神来，想着还有工作没有汇报。 　　 　　“这个就是我根据下午你开会的时候说的还有你之前给我的那些资料，搭建出来的我们的网站的雏形。” 　　 　　薛则盈把网站页面调出，然后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网站的运行后台，各种外人看来复杂无序的数据代码来回滚动，薛则盈一边轻松地操作着，一边还和贺川介绍着。 　　 　　“在这个网站里，大家都用虚拟币来进行交易，所以我们要找到那个人......” 　　 　　“嫌疑人。” 　　 　　贺川纠正着薛则盈的说辞，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简单的职业病。 　　 　　“恩嫌疑人。” 　　 　　薛则盈讪讪一笑，她还没能适应自己警局实习生的这个身份，还没能对他们的专业术语熟念于心。 　　 　　“嫌疑人会很容易锁定这种虚拟交易的网站，当他发现我们的网站是安全且隐蔽的时候，有很大可能会通过我们的网站来完成他的洗钱操作。我们只要后台实时监测，在他上线交易的时候，搜索到他的IP地址就可以了。” 　　 　　贺川点点头。 　　 　　“这个过程也好实现的，我现在设置了几个自动的程序，最近一周会一直运行，产生大量的账号和数据等信息，还有进行虚拟币的各类交易。” 　　 　　“不会有实质性的财产消耗。” 　　 　　薛则盈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虽然薛则盈对这里还不了解，但从重重迹象并不难猜他们三组在公安局可能并没有被抱与多大的希望——小得不能再小的会议室，全组平均年龄都才二十出头，一个案件的“三”组...... 　　 　　“好。” 　　 　　贺川苦笑着。 　　 　　“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 　　 　　“你可以，”薛则盈朝着贺川甜甜一笑，露出了两侧的小小梨涡，“不，我们可以。” 　　 　　要是说自己从学校出来后第一次写的程序就能帮着抓住嫌疑人，薛则盈也不敢想。 　　 　　但看着贺川，她心里口中只有六个字。 　　 　　“我们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