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提示音响起，张队在办案组里发布了最新的工作布置：办案干警们被分成了四组，分别负责杨家村再走访、涉案人员档案资料调查、晋城大学走访、杨家三口电子设备追踪四项工作。 　　 　　白之汝这组被安排去走访杨氏姊妹的学校，据村民们所说，杨小晴不像杨小瞳那样黏着家人，不到放寒暑假不会在家。但这次大学生还没有放寒假她就提前回来了。杨小瞳是因为妈妈得了子宫肌瘤才回来，杨小晴又是为了什么呢？ 　　 　　早例会一结束，白之汝就开着警车将组员载回晋城刑侦大队。和杨小瞳的谈话使她敏锐地察觉到解开杨家灭门案疑点的关键可能在杨小晴的身上，杨小晴无缘无故对杨小瞳说的那些话很像是对某种事件的先知预警，家境普通的她还大手笔送了杨小瞳那么多东西。案发当晚没有开的电热毯、遭受残忍杀害而没有任何动静的杨家三口……这起案件的最大突破口也许是在杨小晴日夜生活的校园里。 　　 　　晋城大学是附近地区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张队已经帮办案刑警跟学校的保卫科打好了招呼。白之汝一行人回到刑侦大队换上便服才出发去晋城大学，这也是晋城大学校长的要求，不希望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办案引起学生猜测和恐慌。 　　 　　杨小晴念的是师范，她的宿舍里还有三个女生住着，白之汝已经和杨小晴的辅导员了解过她的在校情况。这个宿舍的四个女生关系挺好，大学竞赛活动基本是这四个人一起参加。辅导员还常在这四个人的朋友圈照片里看到另外三位的身影，班级的年会表演也总是这四个人出集体节目。 　　 　　和辅导员见完面后，大家已经基本能够确定通过这三个人可以知道杨小晴的很多隐私了，白之汝甚至改变了策略。她让颜芸和另外一个长相憨厚的男警员跟她去宿舍调查，另外的组员安排去调阅杨小晴的学籍档案和每年的绩点荣誉。为了避免杨小晴的死讯在校园里流传，白之汝决定以教育局科员的身份接近杨小晴的好闺蜜们。 　　 　　杨小晴的宿舍收拾得很整洁，她的三个舍友都是衣着得体，斯文俊雅的女生。白之汝心想：和学生证上的杨小晴一样，都是花一样的女孩子。 　　 　　“我们是晋城教育局的，来咱们晋城大学是为了招收一批师范毕业生去乡村开展“育苗树人”支教活动。”白之汝指了指辅导员，“老师推荐了杨小晴同学，觉得她各方面都很合适。说实话，这个专项工作要求还是很多很高的，我们也要实地走访一下，了解了解杨同学的情况。” 　　 　　一个圆圆脸，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子问道：“这算是政审吗？”随即露出了笑容，“小晴勤奋好学，品学兼优，最难得的是她还很有爱心，我觉得她是很有资格的。” 　　 　　颜芸立在白之汝身旁，不停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活像个兢兢业业的小秘书。“同学，我问个冒昧的问题：杨小晴有男朋友吗？实在不是我多管闲事，只是我们领导也头疼啊！”颜芸一脸无奈地说道：“咱们这个项目两三年是肯定要的，确定名单后还要签合同。关键是现在的学生啊，太注重爱情了。问到本人都说没有对象，愿意去穷乡僻壤为教育奉献青春。结果呢？” 　　 　　白之汝“哈哈”笑了两声：“你们也别怪咱们秘书说话直接，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少，待了没多久就跟对象跑了。教育局的资源投入了，学生也眼巴巴等着学习呢，结果老师没了。” 　　 　　辅导员心领神会，故意帮腔说道：“领导，这个你们放心，我是没听说过杨小晴和谁谈恋爱的。杨同学性格温和，上了三年学我就没听谁说过跟她有矛盾。更难得的是她志向远大，我开职业选择课的时候她就说将来要做有意义的事，不然我也不会向你们推荐她呀。” 　　 　　白之汝趁着辅导员说话的时候，细细打量每个女孩子的表情，果然在听到辅导员说杨小晴没对象时，三人都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大家有什么话可以畅所欲言，这本来就是一次私密的谈话，马上还要去她家附近问问她的邻居呢。”白之汝和善地笑了笑：“有些事她本人或许会隐瞒，其实有什么话说开，这次支教不成还有下次机会嘛，最重要的是不能浪费教育资源。” 　　 　　个子最高挑的女生嗫嚅着说道：“其实，小晴还是有一个男朋友的。而且她如果毕业后还跟那个男的在一起，可能真的不会去支教。” 　　 　　白之汝挑了挑眉，这是一个新的线索。杨家三口的手机都被格式化了，技术科的同事正在加班加点复原里面的内容。这个男朋友这两天联系不到杨小晴，居然也没有声张？ 　　 　　“你们都是青春活泼的女孩子，有男朋友也是正常的嘛。”白之汝瞟了一眼辅导员，示意她先离开，让学生们能够没有顾虑地说话。 　　 　　“她男朋友是不是也是师范生？我可以去找你们教育教学院的院长，安排两个人分到一个地方支教。”白之汝故意掏出了手机，“我们鼓励男女朋友一起去呀，既为祖国做奉献又不耽误自己终生大事，多好！” 　　 　　三个女生吓得齐齐开口：“您千万别找院长！”圆圆脸女生摆了摆手，“小晴找的男朋友不是我们系的，他家境很好，小晴家条件差了一点。两个人是背着家长偷偷恋爱的，您可千万别给他们捅出去。” 　　 　　白之汝看着三个女孩子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的脸蛋，淡定地说道：“是院长的儿子对不对？” 　　 　　她在警官学校上学时就是高材生，进了职场更是个拼命三娘，三年来大大小小的案件、形形色色的嫌疑人都不知经手过多少。她们三个提到院长那慌张的神态简直就把“杨小晴的男朋友是院长儿子”这句话，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三个人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异口同声道：“您怎么知道？” 　　 　　“我随便猜的，你们院长跟我闲聊说他儿子在学校里谈了个女朋友，但儿子就是不肯说这个女朋友是谁。”白之汝挠了挠下巴，“没想到我的嘴这么准。” 　　 　　三个人都默默垂下了头，高高个的女生鼓起勇气说道：“小晴这几天请假回家说陪爸妈去外地办事，她处事真的很好，跟她相处的同学没有一个不夸她的。” 　　 　　圆圆脸女生继续说道：“她要是知道被选上支教肯定很开心，其实这个项目这么有意义，她应该是会去的。” 　　 　　颜芸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号写在纸上：“我们会和她本人好好谈一谈的，她真幸运，有你们这一帮为她考虑的好朋友。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留给你们，要是有好的教育项目或者你们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白之汝在心里腹诽道：等她们联系你的时候，就是她们知道杨小晴的死讯的时候。这个温馨的小集体再也不会完整，她们的青春继续向前，而杨小晴的生命永远定格在24岁。 　　 　　离开了女生宿舍，颜芸还唏嘘不已：“白姐，咱们女生间的友情就是这么的靠谱。你看杨小晴的舍友，都在为她说话。” 　　 　　“友情确实很感人，爱情可就说不定喽。”白之汝一脚将路边的易拉罐踢进垃圾桶，“一个偷偷摸摸不敢示人的男朋友，家境富裕，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你觉得这两个人般配吗？女朋友这几天都没有联系他，你说他心里急不急？” 　　 　　颜芸颇不赞同白之汝的看法，嘟着嘴反驳道：“优秀帅气的男生不代表就不会爱上普通女孩啊，我看杨小晴长得也蛮清秀。跟咱们对接的那个领导不就是院长，我看还是很彬彬有礼的啊。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说不定人家很开明。” 　　 　　“永远不要低估这个社会的男性对地位和体面的追求，你以为是小说啊，故事里全是贵公子和草根女的爱情。”白之汝问身旁的男警员，“小方，要是你，会不会不选择门当户对的女生而跟家境普通，没有助力的女孩在一起？ ” 　　 　　小方本来一直缩在白之汝的身后做背景板，突然被问到还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那就要看是不是真爱了吧，如果真的陷入爱情，我愿意什么都不要就只要她！” 　　 　　白之汝斜睨了眼小方，颇为调侃地说道：“小方啊小方，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还跟姐玩这套爱情小把戏。我是对情情爱爱这一套不感冒，依我看，杨小晴的男朋友肯定有点说不得的小秘密。 ” 　　 　　颜芸经过和白之汝这几天的相处，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也敢和她插科打诨了：“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神秘男朋友，看看他对于女朋友的失联有何看法。” 　　 　　杨小晴的地下男友是晋城大学教育教学院院长的儿子，他本人念的是国际贸易专业，而且还比杨小晴小一届。白之汝是真没想通为什么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个人能成为情侣。对待关键的涉案人物，白之汝都是直来直往。 　　 　　她当即给院长打电话，让他通知他儿子在办公室见面。 　　 　　事实证明这对小情侣的保密工作做的也没有那么好，院长一接到白之汝的电话就说道：“警官，我可以担保我的儿子跟杨小晴的死亡没有任何关系。”白之汝将手机贴近颜芸的耳朵，听筒对面传来了院长喋喋不休的声音，“陈俊杰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最懂。其实我刚跟你们碰面的时候就想说了，不过想想也觉得没有必要……” 　　 　　颜芸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白之汝也不跟院长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二十分钟后，你的办公室见。” 　　 　　杨小晴的择偶眼光确实很好，陈俊杰一看就是那种家境优越，外形俊朗的富家子弟。白之汝带上房门，只留了陈俊杰和警员们在房间里，院长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前还扬言要投诉白之汝。 　　 　　“我为我爸爸的话感到抱歉，配合警方工作是每个市民应尽的义务。”陈俊杰抱歉地冲警察们笑了笑，“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找我呢？” 　　 　　白之汝抽动了一下鼻子，盯着陈俊杰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杨小晴死了。” 　　 　　“你爸一力担保你必不知情，不过我们警察办案只讲证据。”白之汝示意小方出示杨小晴的通话记录，“你女朋友在家好几天了，为什么你都没有打过电话给她？” 　　 　　陈俊杰耸了耸肩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杨小晴死了管我什么事，你们这么大阵仗来找我？我是和她谈谈喽，不过那只是她一厢情愿追我而已。我烦她烦得要命，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她。” 　　 　　一旁的小方有点看不下去：“死者为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吊儿郎当的？”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低迷起来，每个人都没有出声，陈俊杰的那番话就好像一根刺扎进办案人员的心头。大家都亲眼目睹了杨小晴的死状，希望从她最亲密的男朋友这里获得有用的消息，结果竟然碰见了一个渣男！ 　　 　　颜芸手里的矿泉水瓶渐渐扭曲变形，她最看不上玩弄女孩的男生：“你好像对杨小晴的死一点都不惊讶？据我们所知，你和她秘密在一起有一年了，而且你一进大学她就是你的助教师姐，三年来你们应该很熟识啊。” 　　 　　陈俊杰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我身边的玩伴太多了不好意思，我跟每个人都应该很熟吗？对不起，我爸为我请了律师，有什么话等他来你们再问吧，恕不奉陪。” 　　 　　他都没有问一下杨小晴的情况，好像死的只是一个路人甲，转过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办公室。颜芸气得拿水砸向大门：“人渣！” 　　 　　“白姐，我们现在就去申请拘捕令，把这家伙往拘留所一扣他就老实了。”颜芸怒气腾腾地说道，“真是瞎了我的眼，给他抓起来一顿打，我就不信这家伙不说实话。” 　　 　　小方嘲讽道：“人家有律师你没听见吗？看他现在这么嚣张，等技术科修复好杨小晴手机还怕抓不住他的小辫子？我就不信他俩在微信里不联系。” 　　 　　白之汝隐约觉得陈俊杰的行为有点不对劲，就算是听到普通同学的死讯也不会如此淡定吧。陈俊杰的反应就像一场预先排演过的戏剧，纨绔冷血地恰到好处。陈俊杰家庭的社会地位和父母的溺爱当然可以使他毫无顾忌地在警察面前说这些话，但白之汝多年的从警经验使她潜意识地感觉到细节之处的不合理。 　　 　　杨小晴在学校的所有个人资料和档案都被办案警员收集完整，白之汝完全不在乎陈院长的投诉。陈俊杰绝对有问题，只是她现在需要找到确切的证据才能撬开陈俊杰的嘴巴问出真实的内容。 　　 　　“先回警队，问问技术科手机内容复原了没有？”白之汝决定先跟追踪杨家电子记录的同事碰个头，“咱们先把案情梳理一遍，现在没有系统的证据链，我们做什么谈话调查都差点意思。” 　　 　　杨队对这次晋城之行的结果毫不意外，刑侦大队重案组已经在他指挥下着手将三年前的713案相关卷宗调取出来。杨队见大家兴致不高，安慰道：“这个案子本来就比较棘手，大家也不要灰心，技术科那边我已经帮你们催过了，马上就能出结果。” 　　 　　白之汝让组员们休息调整下状态，自己跑去技术科准备和那边的同事交流下案情。实际上晋城市刑侦大队的技术室硬件设施在附近城市里也算一流的，但是三部手机被破坏的相当严重，有些部位的配件被故意丢弃，技术科加班加点终于复原了三部手机里大部分的内容。白之汝到的时候，技术科的小葛已经在将所有资料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小葛看到白之汝风风火火地闯进技术室，腼腆地笑了笑：“老同学你还是跟个拼命三娘一样，资料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你就不能等我们送过去？” 　　 　　白之汝和小葛警官学校同一届的校友，在学校里就跟她认识，面对老朋友的调侃也不以为意：“法医那边的DNA检测技术在杨家村案的毛发证物上查到了曹姓盗墓贼的亲属DNA，你说我急不急。等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事，我现在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马上飞过去把姓曹的一族全给扬了！” 　　 　　小葛把“微信聊天记录”那栏的资料抽出来递给白之汝：“那你抓紧时间多看看，咱们是自己人我才跟你说的。昨天省公安厅的打电话给我们头儿，问过杨锦才的情况。听那个意思好像有个更高等级的刑警队伍要调取杨锦才的资料，会不会要你们移交这个case啊？” 　　 　　白之汝从文件里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小葛：“什么意思？” 　　 　　小葛沉默了片刻，她知道白之汝家里的一切事情，自然也了解能够全程参与杨家村案对白之汝的重要性：“也许是我猜错了，不过等你们梳理资料的时候就知道这件案子的诡谲之处了。”说完将一大摞档案放到白之汝手上，“我们技术科能还原的信息都还原了，接下来就看你们重案组的喽。” 　　 　　白之汝捧着资料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突然看到颜芸神色激动地跑向自己：“白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张队找你有急事！你快去快去，还能看到帅哥哦……” 　　 　　“什么帅哥不帅哥的，颜芸你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也不至于天天跟着小赵屁股后面跑腿。”白之汝被她催得一头雾水，赶紧将文件交给了颜芸，“帮我把东西先放会议室去，等我跟张队说过话直接就来开会。” 　　 　　张队的队长办公室在四楼走廊的尽头，四楼基本是队里各级领导的私人办公室，一般没有人在这层楼聚集。但今天白之汝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张队办公室门口围着几个从警校抽调来整理档案室的小女生。一个个从磨砂玻璃窗外垫着脚往里张望，嘴里还小小声地嘟囔着：“都别挤，都别挤，先让我看看。” 　　 　　白之汝走到她们身后，看到她们激动地脸蛋红扑扑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很是疑惑不解：“吃补药啦一个个的，不在档案室收拾文件，聚在这看张队的地中海啊。” 　　 　　其中有一个学生是白之汝同校同专业的学妹，嬉笑着说道：“谁看张队呀，一天天看到我们脸就拉得老长。师姐你等会进去看，有一个超帅的帅哥在队长办公室里。” 　　 　　白之汝捏了捏学妹的脸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辅导员都跟我说过了，档案室的老师们老说你们做事不勤快。你们就上点心，把正事用脑子记记，还有心思看帅哥！” 　　 　　艰难地挤开了小女生们，白之汝推开张队的办公室门，里面坐了一排人。张队一见是白之汝进来了，忙起身介绍她：“这就是白警官的侄女白之汝，她也是我们大队调查杨锦才死亡案的主力军。” 　　 　　白之汝上下打量了办公室里的客人们，总共有十人，有几个长着混血脸。坐在最靠近张队那侧的男生并没有穿统一的制服，穿着一套西装，确实长相不俗。 　　 　　张队安排白之汝坐下，笑容可掬地说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些是A国的特别行动大队的国际刑警，这次来晋城调查杨锦才死亡真相的。” 　　 　　白之汝刚想说话，张队又按住了她：“我已经和省公安厅说好了，现在是定性为两国刑警共同合作，你也可以参与杨家村案的调查，至于713案的立案侦查则视杨家村案的调查情况再做决定。” 　　 　　白之汝一心所系都在713案和杨家村案的并案重组上，听到杨队说现在713立案侦查无望，又来了一帮所谓的国际刑警横插一脚，整个人都要炸裂。 　　 　　因此没好气地说道：“我听说A国虽然很多我国移民，但通用语言是英语和法语。所谓的共同合作不会是我们给他们翻译，他们拿着资料去取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