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撇过头看着身旁的郁姝雅，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抵是没有怎么经历过这人世间尔虞我诈，体会不到她的难受与悲伤。 “都过去啦，你还有我还有商瑾之。” 顾辞将手温柔地搭在郁姝雅的肩膀上，此时此刻，她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些。 “嗯，好。”郁姝雅轻声道。 “接下来怎么办？去找日记里朱菱喜欢的那个男生汪旭吧，能不能解决这一切就看他了。”郁姝雅顿了顿，道。 彼时，汪旭因为身体原因请了病假，此番正在北区医院里接受治疗。 到达病房的时候，顾辞和郁姝雅特地拎了果篮和新鲜的百合花来。 男生躺在整洁的病床上，蓝白条的病号服在他上依旧很和谐，没有那种病恹恹的苍白无力感。 “你们是谁？”汪旭听见脚步声，不慌不忙地侧过身子看着远道而来的顾辞和郁姝雅，冰冷得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上尽是轻蔑与厌恶，让人退避三舍。 “你认识朱菱吗？”郁姝雅开门见山。 “有事吗？”汪旭冷冰冰地说道。 顾辞微微眯眼，打量了好一会病床上的少年，少年眼帘微微轻阖，眼角一颗墨色美人痣给他阳光精致的长相平添了一份妩媚感，鬓角夹杂了些白发，有种沧桑感，眉宇间的气息不像是一个正常凡人该拥有的，像是修仙者。 定神了好一会，顾辞这才明白其中的内幕，原来又是一对痴情人。 “你命不久矣了，你知道吧？”顾辞云淡风轻道，微末中还有些惋惜。 本来这算是个天纵奇才，一身仙风道骨，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千年修为一朝散。 “你是仙？”汪旭有些诧异，而今世上所存在仙人寥寥无几，而这神界也是不太平，所以大都破碎虚空去了其他地界。他瞧着顾辞觉得她与从前那些仙人的感觉不一样，修为不高，但气场不一样的，很明显她比一般仙人的气场都要强大。 顾辞轻笑，道:“我不是仙，我是神。” 汪旭瞪大了眼睛看着顾辞，难以置信，此生他居然能看到真神。 天地的既定法则中，凡人只能修得仙却修不得神，而那些动物修得妖修得仙也修得神，草木之辈修得仙亦修得神，而这一切的顶端便是神族，神族之辈一出生便是神，不需要佐以艰辛修炼。 或许会觉得不公平，但上天给凡人的偏爱够多的了，他们不需要像草木一样花得数千年开智，不需要像动物一样东躲西藏逃避捕杀，更不需要像神族一样受得天雷地火的炙炼。 只是他们似乎不懂的感恩，肆意砍伐，贪婪滥杀，将天地赋予他们的厚望和偏爱消耗殆尽。 贪婪和丑陋填满了他们的心房，那原本鲜红迸发的生命之源渐渐被自私和黑暗吞噬，只剩一张美丽的躯壳。 “你们神不在神界好好待着，找我做什么？”尽管知道了顾辞的身份，汪旭依旧没什么好脸色，面上的表情更加厌恶。 他的女孩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般痛苦，而这些所谓的神又在干嘛呢？ “我问你，朱菱是不是被魔族附身了？”顾辞问，她大抵是猜到了汪旭心中的不满和不耐烦，直截了当地问道。 汪旭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手背上的针管，血有些倒流，很疼，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痛觉神经像是被麻痹了一样。 他的心死了，自朱菱坠楼的那一刻起。 这之后，铺满岁月的花再怎么艳丽都与他无关。 清风晓明月，岁月不知秋。 鬓角生华发，空留独影人。 人生再怎么前程似锦，他也无心于此，毕竟那一刻起，他的未来都已经破灭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汪旭三心二意地回答道，漫不经心地看着一脸焦急的顾辞。 “呵。”顾辞冷笑，“这一切不过就是你二人的咎由自取。” 她生气了，很生气，原本她也试图冷静下来，同汪旭好好交谈，但汪旭的态度让她很生气。 什么事情都推给神，神又不是万能的。 “你当年明知道甘棠的身份和使命却还一意孤行，害得她差点灰飞烟灭，你居然恬不知耻地将这一切都归咎于神身上！”顾辞心中怒火难以浇灭，她涨红了脸和耳朵，眼神凌厉地看着面前的汪旭，“你可知，若是你当年不执意收她为徒，不违反天道与她在一起，她今日也就不必受这般罪，这一切的一切都怪你。” “不可能，你这个骗子，我只是想让她开心，我只是想让她快乐，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是你们，是你们自私地让她承担这一切的，是你们，你们才是罪魁祸首！”汪旭说得有些激动，“是你们不肯当过她的，是你们的自私自利毁了她！” “呵，你以为就你和甘棠二人算得了什么？区区一个修仙者和女娲石的部分体，这微不足道的分量，我们神族还不至于和你们计较。”顾辞义愤填膺，虽然她从现在人间长大，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神，这一点点的集体意识和集体荣耀她还是懂的。 “若非当年她偷吃了女娲石的一部分，又怎么会引得这个祸端？若非当年你一意孤行与天道抗衡，她有怎么会险些魂飞魄散落入轮回？你可知盗取神界宝物女娲石可是死罪！若非当年北竹主君善心不忍你二人魂飞魄散，这才有得这一世的朱菱和汪旭。” 汪旭不敢相信，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相信，甘棠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些，只是说女娲石无意间落进入她体内，并未同他讲过是盗取的。 “呵，真是可笑，神界宝物一向看管森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掉落。”郁姝雅讥讽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棠儿她微薄法力怎么可能盗取这女娲石。”汪旭企图为朱菱辩解，因为他相信他的女孩干干净净。 顾辞冷笑一声，当真是痴情，“因为有人替她死了。” “记得你和甘棠初次去凡间历练时碰到的千年蛇妖吗？那是一只黑熊精的老相好，而那只黑熊精便是当年被甘棠蛊惑着去偷取女娲石而丧命的，而你爱的甘棠就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所以那蛇妖气不过，便暗地里来截杀甘棠，谁知道修炼不精，被你给斩杀了。”顾辞道。 这些事情她其实并不知晓，只是不久前经过诡瘴森林听森林外一些地仙提起过的，没成想竟与这汪旭有所关联。 如今看来，当年那只千年蛇妖也是凄惨，所爱之人被当了替罪羊，报仇未果还被杀了，哎，凄惨凄惨。 汪旭呆愣愣地坐在病床上，脑海里一片混乱，相信和不相信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他从未怀疑过甘棠，一刻都没有。 “真相如此，该如何做，取决于你。”郁姝雅淡淡说道，她只知道当年女娲石部分被盗，罪魁祸首已伏法，没想到还有这般内幕，实在令人唏嘘。 “我……该怎么帮你们？”汪旭抬起头。 “给我们一件朱菱用过的物件。” “好。”汪旭缓缓从枕头底下掏出一那块玉，然后递给顾辞，眼神十分的依依不舍，“这是她给我的，用完之后麻烦还给我。我知道她给你们带了很多不便，请你们原谅她，这一切的罪过我来承担就好。” “你……已经入不了轮回了。”顾辞轻声说道，“我想你将毕生修为渡给朱菱的时候就应该想的很清楚。朱菱她本身就罪该万死，是天地慷慨多给了她一世的时间，按说她也该命绝于此了，你又违背天道将毕生修为转给她以帮助元神魂魄，所以时日无多入不了轮回，往后会成为孤魂野鬼一般。” “我知道。”汪旭淡淡道，“没事的，我只要她平平安安就行。” 顾辞和郁姝雅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真是最苦莫过痴情人。 拿到了玉佩，郁姝雅和顾辞二话不说急急忙忙赶回了家。 随意找了个容器当做祭坛，将玉佩丢进去之后，顾辞拿起刀子在手腕处划了口子，然后滴了一滴血在祭坛里，按照记忆施法。 只见祭坛里异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青色魂魄被召唤了过来。 “你是朱菱？”顾辞问道。 朱菱看着顾辞，疑惑不解地点点头，没有说话，“你有什么事吗？” “附身在你体内的魔族你可有印象？”顾辞冷静地问道。 朱菱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因为汪旭之前给她下了禁制，很多事情她都已经忘却了，这会只记得大略的影子。 “他……很丑陋……叫鬼绫……他说他会帮我……帮我杀了那个人……对……帮我杀了那个疯子……那个疯子他……他威胁我……他……”朱菱双手抱着头，头疼欲裂，脑袋里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搅拌一样，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牢笼。 “鬼绫……有点耳熟……”顾辞道。 “魔族族长千陌尘的左右大将之一，力可撼山海。”郁姝雅道。 想当年这鬼绫征战一方，为千陌尘立下汗马功劳数不胜数，也算是魔族最得力的干将了。 “我有可能打得过他吗？”顾辞冲郁姝雅眨眨眼睛，毕竟这么赫赫有名的人实力肯定不容小觑，就她这么个小废物，不容易打不过啊。 郁姝雅淡淡看了眼顾辞，柳眉一蹙，随即摇了摇头，“没可能，你会死得很惨。” “你说哈，人家几十万年的修为你觉得你一个几百年的能打过？”郁姝雅努努嘴。 “万一呢？”顾辞仍旧对打败鬼绫抱有希望，毕竟面对十几万年的穆擎她都能打得过，至于这个鬼绫应该有可能打得过，只是微乎其微，“你看我上次单挑穆擎的时候，都能打的赢呢。” 郁姝雅脸一黑，“上次你要不是靠着弑神鞭，你以为就你那点法术能打的赢？” 顾辞难堪地眨眨眼睛。 叮铃铃—— 顾辞的所有尴尬被响彻的手机铃声打破，她掏出手机一看，是孙琛打的。 这…… 不会又是林锐祺丢了吧…… “出什么事了吗？”顾辞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而后，缓缓开口道:“阿辞，林锐祺又出事了，在北区医院。”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顾辞张口却不知道想说什么，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跑去医院，也没来得及处理召唤出来的魂魄，只能由郁姝雅处理尾巴，将这朱菱的魂魄送了回去，便也追随了去。 医院里，林锐祺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双眼紧紧地阖着，模样很是憔悴。 “他怎么了？”顾辞神情呆滞地看着身旁陪同的孙琛，泪影婆娑，潸然泪下。 “医生说，血细胞病变，活不久了。”孙琛低着头，道。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顾辞问。 “不知道，医生说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的意识了。”孙琛支支吾吾道。 “我知道了，学长去忙吧，我在这里照顾他就行了。”顾辞搬了个凳子放在林锐祺的床沿，坐下，然后温柔地握着林锐祺的手，一双眼睛望穿秋水地看着林锐祺，心里很难受，终究是没有保护好他。 孙琛点头致意，随即关门离开了。 郁姝雅看着她，没说话，只是蹑手蹑脚地走到桌子旁边倒了杯水递给顾辞，并轻声说道:“喝点水叭。” 顾辞摇摇头，此刻的她无心这些，她只想着如何为林锐祺延续生命，如何打败鬼绫将林锐祺的毒给解了。 “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会有办法的。”郁姝雅道，“我刚刚通知了瑾之，他说他会竭尽全力救治林锐祺的，不要太担心了，阿辞。” “可是，我真的好担心，怎么办。” 顾辞擦着眼角的泪，抽泣道。 “好啦，没事的，我相信阿祺他会挺过来的，他不会不要你的。”郁姝雅拍拍顾辞的肩膀，试图安慰她，“你看啊，他不是还有个你这么可爱漂亮的师父嘛，他怎么会舍得你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