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时辰，独孤澜的定身咒解了，他没好气地一脚踹开门，进去。 他瞧着桌上的热茶，忙嬉皮笑脸地倒了杯，正准备喝，结果陌尘就用手中的典籍拍了下他的胳膊，道:“我的杯子。” “别这么见外嘛！”独孤澜陪着笑脸，不似初时那般蛮横无理。 “放下。”陌尘黑着脸。 “哼！你这厮真是小气！”独孤澜一脸嫌弃，咂咂嘴，“也不知道这小海棠喜欢你哪！无趣，无趣得很。” 甘棠瞠目结舌，赶忙同陌尘解释道:“师父，他……他……你别——” “她喜欢我就好，不用你喜欢。”陌尘抢过独孤澜手中的茶，喝了口，今日这茶甚是甘甜可口。 这这这…… 终究是他独孤澜不配了…… 甘棠也是尤为惊讶，她自诩将自己的这个小心思藏得隐蔽，今日瞧师父这镇定自若的表情……功亏一篑。 “还有事吗？”陌尘瞟了眼独孤澜，语气平淡。 “我走就是了。”独孤澜心里五味杂陈，但终究是没人关心，可叹可叹。 见独孤澜离开了，甘棠才慢悠悠地开口:“师父，我——” “想解释，说你不喜欢师父？”陌尘挑眉，喝了口茶，润润唇，处之泰然。 “不是不是，我——” 尴尬了…… “那既是如此，小海棠又为何要解释呢？”陌尘眉眼带笑。 不知怎的，甘棠觉得他今日尤为好看，深邃迷人的眸子，英挺的鼻子，轮廓分明五官精致的脸庞，尤是那让人浮想联翩的唇…… 鬼使神差地，甘棠攀在他的肩头，往他的唇上嘬了一口，感觉是甜的，心里美滋滋的。 回过神来，甘棠感觉自己好像干了什么坏事，正准备抽身离开，却反手被陌尘扣在怀里。 “师父——”甘棠只觉嗓子干痒得厉害，两颊迅速涨红，燥热得很，胸膛里的小心脏无规律地跳动着，像横冲直撞的小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陌尘。 “怎么，非礼完师父就准备跑路了，师父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陌尘伸手捏了捏她水嫩的脸，他说话的声音好生暧昧，着实让甘棠脸红不已。 怎么办，心动得厉害，唔。 师父怎么总让人这么喜欢呢。 师父以后会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呢。 唔，好纠结啊…… “师父以后只喜欢小海棠好不好？”陌尘俯身，在她饱满的额头上落下温柔一吻。 从扶华殿出来，甘棠只觉心跳得厉害，忙用手捂住胸口，她长舒一口气，试图平复，但无甚作用。 正巧着，洛清和予白正准备来给陌尘请安，却见甘棠站在门口，粉嫩的小脸涨红。 “小师妹这是怎么了？”予白拧了拧眉，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发烧了？” 洛清站在他的身旁，一脸无语，到底是未经人事，连这点女儿心思都瞧不出来，真是个木头。 “啊？没……没事。”甘棠有些惊慌失措，忙摸摸脸蛋，迈着小碎步溜走了，像只愉悦的小兔子。 予白挠挠头，这…… “你这个人委实无趣！”洛清嬉笑着用手拍了下予白的后脑勺，戏谑道。 “师兄，你打我作甚？”予白有些恼了。 瞧着予白这痴傻模样，洛清噗嗤一笑，道:“快些去给师父请安吧。” 甘棠没有回自己的霜落阁，反而去了藏书楼，以前一直被师父师兄保护和宠溺着，哪怕天天胡闹，陌尘也只是由着她胡闹，如今这般，自然不能拖师父的后腿。 师父的藏书楼向来应有尽有，甘棠随意地拿了本《上古录》，里面大概写了些六界之内的爱恨情仇兵戎相见之类的。 也不是说她喜欢打打杀杀，只是单纯地喜欢看故事。 她高高兴兴地领了本书准备溜去找师父，毕竟跟师父在同一个屋檐下看书高兴些…… 彼时，陌尘正悠哉地在扶华殿里闭目养神，见甘棠来了，不胜欢喜。 甘棠雀跃地捧着书，嬉皮笑脸地挤在陌尘身旁，然后旁若无人地看书。 陌尘:“……” 生气了，哄不好了。 “师父～”甘棠说话时声音很甜，她拉过陌尘的手玩弄。 嗯，哄好了。 “怎么了？”陌尘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粲然一笑，如花盛开，沁人肺腑，暖人心扉。 “书里说，凤凰神族的族长清古上神为了北竹上神殒身了，唔，好心疼。”甘棠觉得心头一颤，很疼，无法诉说。 陌尘:“……”那你就不心疼我吗？ 他铁青着脸抽离了自己的手。 很不高兴。 不，他才不会吃醋呢。 “啧啧。”甘棠顽皮地咂咂嘴，心里十分欢喜，“师父吃醋了哦。” 陌尘瞧着面前这磨人的小丫头，喉咙变得干痒，他嘴角微微上扬，一双能洞察甘棠所有小心思的眸子里满是狐狸般狡黠，他一手扣住她的脑袋，一手扶着她的腰，偏身覆上她的唇，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牙关，与她香软的小舌缠绵。 甘棠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涨红了脸欲推开陌尘，但面前的人是只大脑斧，推不开。 “唔。师……师父……” 陌尘松开她，瞧着她脸上泛起的红晕，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抿了口茶，心情愉悦。 他家小海棠真可爱。 甘棠忙喘气，脸很烫，像烧着了一样。 “师父，你下次能不能让我喘口气啊？”甘棠娇嗔道，心里十分不悦，差点闷死了，师父吃醋的样子真可怕。 “好啊。”陌尘声音轻柔，藏满绵绵情意。 —— 甘棠近来去膳房去的愈加勤奋，连洛清和予白都为之不解。 终于某天，甘棠高高兴兴地捧着一盅汤去了扶华殿。 予白站在门口不禁感叹:“我们要不要给师父收尸啊？”说完，啪嗒一下，后脑勺吃了一记洛清的铁砂掌。 殿内，陌尘正在浇花，见甘棠来了，很高兴，余光瞥见她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甘棠嘿嘿地笑，没有立刻回答她，她把那盅汤放在桌上，然后打开盖子，道:“我特地为你熬的汤，快尝尝！” 陌尘有些欣喜。 自家媳妇居然为他洗手作羹汤了。 开心。 他喜不自胜地坐到桌旁，拿起调羹舀了勺汤，送进嘴里，尝了尝，不敢恭维。他心里做了好一番纠结，若是夸了，良心会疼，若是不夸，媳妇会不高兴，真是道送命题。 “要不你尝尝？”陌尘抬眸，眼含笑意地看着一脸期待的甘棠。 “味道不好吗？”甘棠的小脸上划过一丝失落。 “不是。”他可没说，“好东西自然是不能独享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嘿嘿。”甘棠也尝了口，差点吐出来，“这这这……真难吃。” “明明加了银丝草，怎么还是如此难吃？”她小声嚷嚷道，果然，大师兄的话一向不可信。 银丝草？ 嘶…… 他后院好像有一株。 掐指一算，大事不妙，这煮了汤的正是他后院的那株，怎么办，媳妇把草拔了炖汤，欲哭无泪啊。 含泪喝下这盅汤吧。 可惜了这银丝草，世间稀有，炖了汤的这株都是软磨硬泡了半天同独孤漠讨来的，哎，罢了罢了，媳妇开心就好。 “以后做饭这种粗活还是就给洛清做吧。” “哦，好叭。”甘棠沮丧地点点头。 陌尘拉过她的手，亲了下，缓缓开口道:“过些日子我带你去蓬莱玩，可好？” 蓬莱是个好地方，灵力充沛，药草种类数不胜数，反正扯几株给棠儿玩玩也无甚的。 “嗯，好。都听师父的。” —— 蓬莱真的是个好地方，反正随便薅几株草药，独孤漠也不会心疼。 “陌尘师侄，可是看上你这小徒了？”独孤漠坐在观望亭里瞧着远处药田里活蹦乱跳的甘棠，手抚摸着自己下巴黑黝黝的山羊胡。 陌尘喝口茶，不语。 “可你不要忘了她的身份。”独孤漠蹙着眉，叹了口气。 “我知道。”陌尘闻言，眸光暗淡，不似往常那般温柔。 昙花一现的爱情难免让人珍惜。 “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叫她忘了一切，然后……”陌尘没往下说，他瞧着远处甘棠没心没肺的模样，淡笑着，他真的好生贪恋这样的她。 可人终究是要长大的，她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但，他说过护她周全就一定会做到。 药田里，甘棠手拿一株仙草花，远远地冲着观望亭里的陌尘笑，似清风徐来，若流云归海，在他的心里击起一阵阵水花。 如此也好，护她周全，无忧无愁，烂漫天真。 只是最后她的记忆里不会有他。 “师父——”甘棠手作喇叭状，眉眼弯成月牙，大声呼喊，“棠儿真的好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陌尘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笑。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造化弄人啊！”独孤漠看着陌尘，叹口气。 若说这甘棠不是这样一个身份，或许此二人应是对珠联璧合的神仙眷侣， 陌尘不说话，只是盯着远处看，未来有多长他暂时不想想。 回了厢房，甘棠就一直追问他和独孤漠谈了些什么。 陌尘依然没有老实交代，他道:“师叔说你顽皮得紧，以后若是我娶了你，免不了头疼。” 甘棠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胡诌胡诌。 梦境拉回现实，画风一转，空荡荡的脑海中是朱菱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那朵被双手死死护在心口的红色玫瑰。 玫瑰娇艳的花瓣上占了些许女孩鲜红的血液，生机重燃了那么一瞬，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她好像在和他道别。 初夏的晚风拂过寂静的城市上空，阳台上那个古朴的风铃随风摇曳，清脆的铃音宛如初见时女孩爽朗的笑声…… 汪旭缓缓睁开眼，泪湿鬓角，眼眶泛红，银柔的月光撒进房间，照得满室亮亮的，他坐起身来瞧着阳台上的风铃，有些溜神，这是去年他生日时朱菱送他的，说是保佑他万事顺遂平安喜乐，他为此开心了很久。 淡淡花香顺着轻柔的风悄悄溜进少年的房间，经久不散。 这是棠梨花香。 很奇怪。 洛城是没有这种灌木的，而且时值五月，花期已过。不该如此。 倒是汪旭神情自若，难以看出悲喜。他随意披了件外套起身将阳台上叮当作响的风铃收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很精致的檀香盒子里。 趁着月光亮堂，他蹑手蹑脚地翻出汪母平日里种花的小锄头然后将门轻掩。寻了处稍微偏僻的地方，生疏地用锄头刨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将檀香盒子放进去，在缓慢用土轻轻掩埋。 而后，轻轻抿唇一笑，释然如此。 “汪旭。”悠悠青色魂魄显现于动土掩埋之上，不是之前血肉模糊的模样，而是一身红色斗篷，容貌精致，精神矍铄没有之前的郁郁寡欢模样，只是那双动人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喜欢你，很荣幸。” “我也是。”汪旭淡淡一笑，将所有的负面情绪深藏于心底。 双方沉默，谁也未曾言语，但又胜过千言万语。 从前浮月山，一切晃若昨日。 只是岁月蹉跎，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世间再无陌尘，再无甘棠，只有汪旭和朱菱。 人世间众生沧海一粟，皆如蝼蚁之辈，如此，便也算是天道对二人的惩罚，孤独终老，不得善终。 “我从前将毕生修为都尽数灌输给你了，从此以后忘了所有，好好修炼。”汪旭看着面前那缕青色魂魄，不知不觉间泪水打湿眼眶。 从前他想不成仙，能与心爱之人厮守一生，刀山火海也是愿意的，而现在他觉得只要她安好，哪怕不去轮回也在所不辞。 “可是……我忘不掉……”朱菱小声啜泣，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惹人怜爱。 “棠儿，听话。” 许久未曾被叫起的名字，此刻既熟悉又陌生，汪旭伸出手，很想摸摸这久违的脸庞，这久违的人儿，可是他碰不到，近在咫尺却又不可触及，真像天上的繁星。 “可是……我舍不得你……” 那滴泪划过朱菱的脸颊，真实的落在他的手上，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