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乌孙,和你想的不一样
按照以往习俗,外来和亲公主,需要在城外三里的地方驻扎一晚,等待篝火欢迎仪式过后,才进入赤谷城与昆莫举行婚礼。
赤谷城外,几十里草场,大家骑马,奔走相告。
翁归,就像是很久不回草原的马,撒脱开来,挥着鞭子,狂奔在草原上了。
像是被惊醒了一样,草原抖了抖身上的冬雪,萌动的春意,在草尖迸发开来。
枯草与嫩草下面,你能听到雪儿悄悄褪去的声音,浸入地底下,一直向下,向下,找到了,根的住所。
解忧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眼睛都被眼前的开阔和绿意冲击到了。
本能地虚着眼,用手掌遮挡在额头,不真切地慢慢睁开眼睛。
是的,这样的天地,连呼吸都是自由的,眼睛跟着能嗅到清草香。
解忧下车的时候,当脚快要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停了下来。
冯嫽站在下面,手伸向她,但是解忧手是递给了冯嫽,可脚却退缩了。
“公主,怎么了?来,没事,我扶着你的。”冯嫽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解忧就是那样半蹲半就在马车上,脑子一下子空白,眼珠子也不转动了,愣在那里。
冯嫽用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公主,公主……”
解忧才反应过来:“哦,没事,我就是……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害怕踩在这片土地上。”
这一说,冯嫽马上就明白她的心思了:“你是不是觉得,从踩下来的第一步开始,未来的每一步都很重要,那可能一走就是一生。”
“知我者,阿嫽也。请原谅我,有点胆小了。”解忧终于轻轻地踩踏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冯嫽掺着解忧,以最轻的脚步,踩在这土地上,生怕惊醒了眼前的美好,又把噩梦一起惊醒。
“伊一呢?”解忧这才反应过来,伊一并没有在身边。
“哦,刚才你在睡觉,她没打扰你,她和大禄提前回去赤谷城了,说是要给你安排最热烈的欢迎仪式。”
“回到草原,都像是脱了缰的马。”解忧想象着未来的自己,会不会也这般恣意,无拘无束。
翁归靡回赤谷城并没有告知解忧,只留了巴彦和阿提图坚守在跟前。
原因竟然是,他也没有收到军须靡何时与解忧公主举行新婚仪式的消息,故而提前回来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王廷大帐内,军须靡和乌孙众大臣正在做商量,翕候旗木得非常着急:“昆莫,如今汉家公主已经到达城外,希望我王尽早决定婚礼仪式。”
军须靡一条腿翘坐在王座之上,喝着马奶酒,对于大臣们的探讨,左耳进右耳出。
左大将阿拉提比翕候还要着急的是:“臣,恳请昆莫先安置大汉公主,等匈奴公主来了,一起举办婚宴,这样省人省力,不劳民伤财。”
翁归进到大帐,就听见阿拉提说这话,一脸的问号:“什么时候还有个匈奴公主也要来和亲?”
翁归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吃惊,更是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军须靡见翁归靡回来了,终于从王座上下来,拉着他的手:“好兄弟,你可回来了,快帮我治治这帮老家伙吧,我头都快裂了。”
翁归拉着军须靡不放:“昆莫,他们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是是是,你走了以后,匈奴且鞮侯单于也派了一个公主过来,叫须卜东灵,说是修复汉匈关系,互相照拂。”军须靡显然是并不关心娶谁不娶谁。
倒是把翁归急到了:“你怎么想的?解忧公主可是你当时万里送国书求娶来的,现在把她晾在外面,是不是过分了?”
军须靡有些不耐烦了:“你知道朝中势力,亲匈奴的很多,我也是无奈之举。原本借着有一个匈奴公主梅都儿的事,想要推辞,无奈他们就拿大汉已经有两个公主了,匈奴也需要,我也没办法。”
很显然,军须靡对于解忧,并没有那么上心。
自从细君逝世后,乌孙里面亲匈奴的派别多了起来。
军须靡当众宣布:“请相大禄翁归靡负责安置大汉解忧公主和汉使,尽快举办欢迎仪式,等须卜东灵公主到了,一起在赤谷城举办婚宴。各自散了吧!”
翁归并没有要散去的意思,拦在军须靡跟前:“作为兄长,我懂你对已故右夫人细君公主的情感,但是作为昆莫,希望您厚待大汉公主,不然会影响乌孙与大汉的邦交,细君公主在九泉之下也希望她母国来的公主,能得善待。”
这下子惹怒了军须靡,他一把抓住翁归的衣领,变得有些凶神恶煞:“不需要你这小子来提醒我细君不在了,有人想要代替她。我是绝对不会爱上别的女人的,请她自己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奢望。至于你,做好乌孙大禄该做的事,不要过多操心我的家事。”
翁归一下子软弱下来,像是被戳中了心尖,只能任由血液流淌。
军须靡走后翁归一个人在大帐外蹲坐着,惆怅了许久。
果不其然,早就想到会是这样,解忧是来还债的。
伊一哼着歌,甩着鞭子,蹦跳着过来,看来心情不错。
“牛筋子,坐这里做什么?昆莫怎么说?”
翁归不敢让这样负面的情绪传达给任何一个可能传递给解忧的人,于是强打起精神道:“昆莫让我们准备公主的欢迎仪式,我还在愁怎么准备她会喜欢。你鬼点子多,说说看。”
“我早就想好了,公主喜欢我们奔放的民风,我也见过她和阿嫽的楚舞,如果能将两者融合在一场舞会上,那简直美妙极了。”伊一对于自己的想法甚是满意。
翁归表示赞同:“那就去准备篝火晚会吧!”
夜晚的草原,茫茫天幕下,燃起了熊熊火焰,越来越多的赤谷城居民和周边的牧民都赶来了,共襄盛举。
解忧即使穿着大汉的便服,在众多人群中依然是闪耀如星,灿烂而又不刺眼,端庄而又不失刻板。
确实,乌孙的歌舞,不像大汉的灵巧婉约,也不像楼兰的妖娆多姿,更多的是豪迈不羁,自由洒脱。
解忧又喝了些酒,兴奋之际,与众人一起舞蹈。
冯嫽又开始有点紧张,想要上去拉她出来,被翁归拦住了:“阿嫽姑娘放心,这里是乌孙,放心,没问题。”
说是你们的地盘,难保不会有人趁着人多,生了些什么心思。
伊一让冯嫽放宽心,这是她亲自安排的晚会,所有人和事都经由她的手,没有问题。
这下冯嫽才放心坐下来,吃了些果子,不敢喝酒,眼睛随时跟在解忧身上。
解忧虽然是一杯倒那种人,但是,长久以来的压抑,对比现在草原的盛情,她选择清醒。
她天生就有很快融入陌生圈子的能力,会以最快速度适应一切陌生的环境。
“乌孙的子民们,解忧初来乍到,甚喜贵地,还请多多关照。”解忧举着一壶酒,站在高地上,呼应着眼前的这些人。
众人齐跪下高呼:“欢迎解忧公主来到乌孙。”
“不跪不跪,快起来,跳起来,快跳起来。”说着过来拉冯嫽一起。
正在酒兴正酣,乐舞正浓的时候,解忧拉着旁边一个女孩子的手,跳了起来。
这个女子戴着面纱,不太会跳舞,但是一直紧跟在解忧旁边。
解忧根本没多想,一直带着她,轮转着唱着,跳着……
一个不经意,解忧去拉她的左手,没拉到,又笑着回眸,去拉她的左手,还没拉住,但是一个清脆的声音瞬间打散了解忧脸上的笑容。
“手镯……”解忧举起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手上的镯子。
又回过头,一把抓起刚才女孩子的左手,一看,上面刻有“与君初相识”几个字,拉住她的手不放:“细君姐姐的手镯,怎么会在你这里?你到底是谁?”
说着就用手想要扒拉开那女子的面纱,她躲开了,解忧跟上前,一把扯掉了面纱的一半。
她瞳孔放大,异常惊愕:“细君姐姐……”
一个没留意,那女孩子挣脱开来,趁着解忧还没反应过来,跑了。
解忧发了疯似的喊着:“阿嫽,阿嫽,镯子,快,镯子……”
冯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扒拉开人群跑过来:“我在,我在,什么镯子?”
解忧发疯似的抓住冯嫽的双臂:“镯子,我的镯子,不,细君姐姐的镯子。”
“啊,细君姐姐的镯子怎么了?不着急,你慢慢说,你抓痛我了。”冯嫽只觉得胳膊都要被揪断了的感觉。
翁归看见解忧有些不对劲,为了不让解忧在乌孙子民面前失态,命令伊一解散所有民众。
解忧还是没有放开冯嫽,伊一赶紧过来:“公主,来,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解忧又两手摇晃着伊一的肩膀道:“伊一,我看见细君姐姐的镯子了。”
伊一安抚道:“公主,细君公主的手镯在她离世的时候摔断了,已经陪着她入了土,是我亲手放进去的,不可能。”
解忧一听有些情绪失控,歇斯底里道:“就是她的手镯,我不会认错,那是我找人亲自刻的。还有,还有,我看到她的脸了,是细君姐姐……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我……”
解忧一边说着,一边扒拉开自己的手腕,给伊一看,给冯嫽看,给翁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