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雨便停了，阳光洒满窗格。梁锋和他继续踏上归程。不过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至夜，他们还在山野间。 　　 “看来，今晚要露宿山野咯！”厝定倒是好兴致，不知从哪儿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还是先找找柴木吧，毕竟是快入秋了，夜里湿气不轻，先生堆火再说。” 　　 “哦”他难得的十分乖巧。 　　 不一会儿，柴便找来了，生起火，坐在焰前，十分温暖。 　　 “喏，刚摘的小野果，你个南方柔汉子没吃过吧？尝尝！”他扔过来几个黄灿灿的类似于梨子的小野果。 　　 “哦，谢谢。”梁锋接住，拿了一个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嗯……酸甜适中，口味宜人。 　　 “萤火虫见过没？”他又问。 　　 “这个见过的，只是不常见。”梁锋本分的答。 　　 “算你今天好运气，走，刚找柴时见了许多，哥带你开开眼！”他腾地起身，拽着梁锋往一个方向跑去。手，是牵着的。 　　 他说的确实不错，的确有很多，比梁锋在南方见到的多，还亮。他将这前半生从未见过的美景尽收眼底，也包括带我领略这美景的他。 　　 “别回去了，就在这儿吧，我在这儿也放了柴，重新生堆火吧。”他开口。 　　 “哦，好的。” 　　 重新生了堆火，比之前的还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梁锋看到，厝定眼里有暗流涌动。 　　 他在厝定对面坐下，透过火焰，他发现他那张脸，很好看。 　　 “看我干嘛？怎么……梁锋你不会是真喜欢我吧？”他又开玩笑似的笑道。 　　 说者或许无心，但听者有意。 　　 在他后半句话说出口时，梁锋像被猫踩住了尾巴一样，又像是犯了错被母亲发现一样，只剩慌张。 　　 “厝定，我……”他决定坦白了，他，好像确实对他心怀不轨了，可厝定却把他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梁锋，嗯……火很暖，萤火虫很美，你也很好。”他顿了顿，梁锋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无非是些“你很好，可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咱两可都是男人啊，你别想了”一类的话吧，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永生难忘。 　　 “我很喜欢。” 　　 火很暖。 　　 萤火虫很美。 　　 你很好，我很喜欢。 　　 嗯，我也很喜欢。梁锋想。 　　 那个有着火，有着萤火虫，有着“你很好，我很喜欢”的夜，过得很短暂，也很安静。 　　 梁锋没把心里的那句“嗯，我也很喜欢”说出口，厝定也没再说一个字，他以为，厝定所说的喜欢，是不排斥，不是他想到的那个喜欢。于是，再也没有人提过这件事。 　　 回衙门了。 　　 还没靠近大门，从里面，已开了门，接着，是一句“锋哥哥你回来啦，梁姨和我等了有一会儿了呢！” 　　 “哦。”是柳辛，同村柳员外家的小女儿，幼时，常来寻梁锋游戏，那时，梁锋父亲还在，柳员外还总说要把他的辛儿，许给梁锋呢…… 　　 “锋儿，回来了啊，来，娘看看……都瘦了……”母亲也出来了，想要用手摸摸梁锋的头，她是笑着的。 　　 “嗯，娘，您怎么来了？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他顺从的低下头。 　　 “锋儿可真聪明。辛儿，快告诉他那件好事！”母亲摸够了，便收了手，把柳辛拉了过来。 　　 “哎呀，梁姨！”柳辛很扭捏，仿佛难开口，有点故作姿态。 　　 “好好好，梁姨不羞你，呵呵呵，女孩子家脸皮薄，姨知道。”母亲倒是不在意，“锋儿，我和辛儿这次来，是关于你的婚事……柳员外说了，辛儿也不小了，该把她嫁出去了，想挑个日子，让你俩尽快完婚！” 　　 “……” 　　 梁锋想是被雷劈了一样，痴愣了。背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咳咳咳……那个，梁夫人是吧？这婚事，该是让梁锋自己决定吧？毕竟是他自己的事……” 　　 “哎哎哎，你这小伙子怎么说的呢……我家锋儿我再清楚不过，他心里啊，是有辛儿的，就是脸皮子薄不好说！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辛儿这么好，梁锋他娶到了就偷着乐去吧……”母亲滔滔不绝，似还要再说下去。 　　 “娘……”梁锋一个闷声。 　　 “好了好了，娘不说了，对了，下月十五怎么样？日子可好了！”母亲笑了，比刚才还灿烂。 　　 “这……您说了算吧。” 　　 母亲年龄大了，自然是盼着他早日成家，繁衍子嗣，忤逆她，不孝，算了吧，过日子而已，柳辛没哪里对不住他。于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梁锋答应了母亲，可心里，实在烦乱。 　　 母亲见他答应了，自是欢喜，便拉着柳辛去出了门，说是去置办些东西。 　　 门口只剩下他和厝定，沉默，长久的沉默。 　　 “那个，奔波劳累，休息会儿吧？”梁锋打破沉默。 　　 “哦，好。”他笑笑，他发现他有小虎牙。 　　 “嗯，跟我来吧，衙门里有空闲的房间……就这间吧，前些日子有人住，不用怎么收拾。”梁锋带着他走过一排排客房，停在一扇门前。 　　 “好，谢谢。” 　　 各自回了房间，不知道他是如何，梁锋却是睡不着。于是悄悄起了身，走到厝定门前正要敲门，他出来了。 　　 “厝定你……哎？！”梁锋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拉走了。 　　 “去哪儿？”他开口问。 　　 他没说话，梁锋突然有点好奇，一个初来乍到的人，会把他带到哪里去。他也不挣脱，就这样被厝定拉着，他的目光像是在搜寻着什么，忽然，他眼睛一亮，松开梁锋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是个酒肆。 　　 梁锋看着他拎着两壶酒走来，那身影，与那天拎着食箱的他重叠在一起，他的心里好像有一根线被拨动了。 　　 几杯酒下肚，梁锋已经开始头脑发热，而厝定一声不吭，闷闷的喝着。 　　 “喂，怎么不说话啊？”梁锋开口。 　　 “你不也没说话么……” 　　 “呃……好吧。”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啊？”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梁锋。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厝定抬起头来，看着梁锋。 　　 “什么怎么想的啊？”梁锋才确定了他是在问我而不是自言自语。 　　 “为什么要答应那门婚事，还有，我说的那句话，认真的，你为什么装没事人……”厝定低下头，缓缓道。 　　 “我……不想让母亲不高兴，至于你说那句话……”梁锋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抬起眼，厝定已经将头埋进了臂弯，“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我怕，你所说的喜欢，不是我想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可是我已经说出口了，我一直认为，隐匿比吐露更接近于爱情。”他说，声音从臂弯中传来，显得很低沉，“所以我再也没提。” 　　 “你能再说一遍给我听吗？”梁锋已经开始迷离。 　　 “嗯？”厝定很吃惊，抬起头来望着他。 　　 “再说一遍给我听吧，这次，我想好答案了。”梁锋的眼神有了一丝坚定。 　　 唇被柔软的物体堵住，厝定的睫毛，与他的睫毛扫在一起，像是过了漫长世纪，他的唇离开了。 　　 “火很暖，萤火虫很美，你也很好，我很喜欢。” 　　 轻轻吐露，这十六个字像是带着和煦春风，吹醒了梁锋的荒芜。 　　 “嗯，我也很喜欢。”他终于把这在心里说过无数遍的话说出来了。 　　 “哈哈哈……”厝定笑了，“好吧还是吐露比隐匿更接近于爱情。”唇再次贴了过来。 　　 梁锋微微错开脸，“不，隐匿确实比吐露更接近于爱情，你我若是没隐匿，怕不会像现在这般心意明确。”看着厝定被自己躲过之后的迷惑不解，他伸手捧着他的脸，给出了更明确的回应。 　　 他的气息萦绕在唇齿间，梁锋深陷其中，过了许久，他先移开唇，“那……婚事怎么办？” 　　 “我会努力说服我母亲的，这门婚事，一定会退的。”梁锋一字一句，像是誓言。 　　 “好，我等着那一天。”厝定的手伸了过来，紧紧抓住梁锋的手，偎在他怀里，合上了眼。 　　 梁锋看着怀中睡熟的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夜风已使他醒了，他起身，抄起厝定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回到衙门，将他安置好，梁锋望着他那张脸，将它揉进眼里，回到自己房间后，脑海里，都是那张脸…… 　　 梁锋又一次失眠了，依旧是星星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