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焉姒就被叫去了祠堂。只见她一进门，就看见父亲和母亲已经跪在蒲团上，手里的香缓慢稳健地燃着，一缕一缕飘散。 　　 “父亲？”焉姒跪在他们侧下方，方才开口问道。 　　 “禁言，先给列祖列宗敬香。” 　　 焉相祉没回答她的问题，兀自把香递给她。 　　 “是。”焉姒应了一声，接过香来，恭敬地拿在手中，三人虔诚地敬完香，却并没起身，仍跪在原地，焉姒正疑惑，却听焉相祉掷地有声道： 　　 “列祖列宗，姒儿如今……可算是光耀门楣了，您诸位泉下也可跟人炫耀几番啦！” 　　 “什么？”焉姒一脸疑惑，微微伸头看向母亲，而母亲只是对她笑笑，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只听焉相祉继续道： 　　 “姒儿这番入了皇室，不孝子只求您诸位可保她在宫中顺遂快乐，往后子孙万代都是福寿安康。” 　　 “什么？！不……”若是到了这个地步，焉姒还不明白，那便是傻子了。 　　 “你方才说什么？什么不？” 　　 虽然焉姒的声音小，但还是被焉相祉听见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道。 　　 “父亲方才所言是何意？”这是焉姒长这么大来头一次没有回答焉相祉的问题，她心神已乱了，带着轻微的颤音问。 　　 “待你及笄礼后，便入宫，为太子妃。”焉相祉一怔，答，像是怕她听不明白似的，焉相祉说完，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 　　 “你到了年纪了，皇上与我相交多年，那当今太子殷泽也是文韬武略样样不凡，你日后是太子妃，再说久远一点，就是皇后，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啊。” 　　 “可是父亲，您前些日子问我的时候，姒儿以为您是知道的，姒儿喜欢——” 　　 焉姒话还没说完，就被焉相祉无情打断。 　　 “够了，小孩子家家的，你不懂，为父不会害你，再说了，为父已经进宫跟皇上商讨过了，这事，定了，本来昨晚叫你，便是说这事的，现在也不晚，当着列祖列宗，正好。” 　　 焉姒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何变得如此的快，明明前些日子还在调笑着问她的心思，现如今却是这么一副冷漠无情的做派。 　　 眼看着父女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低，刘芸甯插嘴缓和道：“姒儿，你父亲是为了你这一辈子着想，再说了，都跟皇上提了，皆大欢喜的事，怎能再反悔呢？” 　　 “好了好了，有事出去说，莫在这祠堂里面，扰了各位祖宗的清净。”焉相祉起身，扁着摆放得错落有致的牌位行了礼，便出去了。 　　 刘芸甯见此，也起身行礼，礼罢，就去扶尚在跪着的焉姒。 　　 “母亲，您帮我劝劝父亲好吗？”焉姒被扶起来后，红着眼望着她道。 　　 “这……”刘芸甯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为何执意不肯入宫做太子妃呢？” 　　 焉姒已然顾不得女孩子家谈起情这一事时的难以启齿，答：“姒儿有喜欢的人了。” 　　 “啊？”刘芸甯又是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是谁？” 　　 “柳家公子柳舟磊。”焉姒答，“而且，我已向他提过了，就这几日，他便会来府里提亲的，母亲您帮我劝劝父亲好不好？姒儿和他是真心相爱的……” 　　 柳舟磊，刘芸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想了很久才记起，那不是在焉姒七岁时救了焉姒一命的小伙子么？ 　　 原来这两人缠在了一起。 　　 柳舟磊的家境也算不错，虽说家中无人在朝为官，但生意做得兴盛，在这城中名声也好，可以说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刘芸甯对上焉姒的目光： 　　 “姒儿，到皇上面前都提了的事不可轻易生变啊，你这样一闹，你父亲来日怎么面对皇上呢？柳家公子是不错，可是你们都还年轻，现在遇到的未必是走完一生的，再说了，当今太子，青年才俊……” 　　 没等她说完，焉姒已经跑出祠堂了。 　　 “唉，”看着焉姒的背影，刘芸甯心也酸，却也只能叹口气作罢。 　　 皇帝是天，向他说了便是向天说了，那便是天意不可违了啊。 　　 时间轻缓地跑过了大半天，眼看着夜就要来了，焉姒把自己锁在房里已经一整日了，任春蚕将饭菜带回来也不肯碰一筷。 　　 “小姐，吃点吧，您这样相爷和夫人都会担心的，还有柳公子，他肯定也不愿看您这样。”春蚕担心地劝道。 　　 “你收了吧，我吃不下。”焉姒没精打采道。 　　 “小姐……”春蚕不死心，拿了快点心递到她唇边。 　　 “我让你收了！”焉姒抬手将点心碰掉，又将桌上的碗碟统统推远，因为用了点力，几个盘子落空，成了碎片，原盛着的饭菜也沾了尘土。 　　 焉姒推完，像是发觉这样做有失礼仪似的又起身，在那对碎片前蹲下来，一片一片地捡。 　　 捡着捡着，焉姒想起来自己曾有一次跟人闹脾气，气得自己砸东西泄愤，柳舟磊知道了就告诉她：“再怎么生气，东西都是无辜的，他们不会动不会说话，哪里受得了你这般欺负？以后啊，谁惹你，你告诉我，我惹回去。” 　　 她眼睛有些湿了。 　　 “小姐别碰，小心手。”春蚕忙阻止，却见她捡着捡着，有些不对劲起来。 　　 焉姒竟哭了。 　　 头发是早晨梳的，已经有些乱了，垂在背上，焉姒哭时没有声音，只是肩膀微微抖着，若只看背面，是想象不到一张泪水洗涤着的脸的。 　　 “小姐……”春蚕去扶她，才发现她那双白净娇嫩的手，被划了无数道口子，血从皮肤下面渗出来。 　　 “他说，人生气了，不能欺负东西，我刚才，欺负这碗碟饭菜了。”焉姒借着春蚕的力站起来，说。 　　 “无事无事，春蚕来收拾，您累了，睡吧。” 　　 春蚕扶着她，走到榻边，伺候她睡下了，等听见她呼吸均匀，才轻手轻脚地去收拾那地上的狼藉。 　　 焉姒人躺在榻上，半梦半醒，她梦着了柳舟磊，就是七岁那年，她不慎跌入城外的湖中，被他捞起，那时的柳舟磊也不过大焉姒两岁，却已经长的比焉姒高了半个头，焉姒刚醒，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灵动的眼眸，和当时的情景不同，焉姒这次想要再靠近一点，再看清一点柳舟磊的眼睛，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醒了。 　　 她看了看熟悉的屋顶，闭上了眼，泪从眼角滑落。 　　 　　 柳府。 　　 “爹，您说，你我明日上门去，相爷会答应把姒儿嫁给我么？”柳舟磊看着摆满半个大堂的聘礼，问。 　　 “你就放心吧！你跟姒儿情投意合，又算是青梅竹马，咱家家境也不差，那焉相祉又不是什么不讲仁义道理的人，肯定会把焉姒允给你的！” 　　 男人站在他身旁，笑呵呵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