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厨艺好便一无是处的萧璆鸣最后终于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阿四。而阿四也害怕小凳子再次像他展示他那“河东狮吼”的绝技，也逃命似的跑了。 “……”最好别让我逮到你再犯错，要不然，哼哼……小凳子站在厨房里，回想起阿四刚刚那投向萧璆鸣的“救命”的眼神，从一边的食盘里掏出了一块鹅蛋黄色的糕点 狠狠地塞进了嘴巴里。 哼！小兔崽子！哼！ 因为失去了母亲，只不过是大厨们看着可怜才留在东宫的阿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东宫。他这次愿意跟着萧璆鸣出来，一方面是为了逃避小凳子的“河东狮吼”，另外一方面便是为了看看这繁华却又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人间。 萧璆鸣无比清楚他的所想，所以便也将他一起带了出来。 《四书章句》是天祁读书人最基本的教材，市面上到处都是。萧璆鸣曾经也是一个在宫里长大的人，实在是没有怎么在这充满了人间烟火的京畿里买过东西。他左右看看，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不错的，问了老板的价钱，便准备掏出银两来付钱，却没有想到他正在掏钱的手却突然被另外一只白皙的手给抓住了。 萧璆鸣有些惊愕，他顺着手的方向看去，却发现那只手的主人，居然是阿四。 可是阿四却没有看着他，他目光坚毅地看着面前的那个老板，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犀利：“老板，就算想要坑人，也不带这么坑的吧。” “……”萧璆鸣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转而看向了那个一脸漆黑的、在他看来比较淳朴的老板。 “你这不是在坑人，你这是在抢劫啊！不过就是看着我的玉璆哥哥穿着不像这平民百姓，不懂行道，便如此坑他吗？！你信不信，我拉你去见官！！” 老板脸色随着阿四的话逐渐变得苍白，在听见阿四的最后一声要拉他去见官的怒吼的时候，整个人一个踉跄，便瘫坐在了地上。 “别别别，”他一脸慌乱，脸都快憋红了，汗不断地下流，害怕地几乎要缩成一团，可偏偏又只能去拉住看起来能管住阿四的萧璆鸣的衣袍去求情，求着他不要让阿四乱来，“小人……小人这也是小本生意啊……小人，小人就是看着公子衣着华丽，就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坑公子一把……小人，小人上有小下有老，没了小人那家里就垮了啊……” 他苦苦地哀求着，眼泪水几乎都要流了出来：“求求公子放过小人一马啊……” 萧璆鸣看着面前苦苦哀求自己的人，有些恍惚。 原来，宫外的人，也是一样的吗？ 只不过，他看见的那些人，都是恶的明明白白的，不会用笑脸对着他，然后再背地里给他捅一刀而已，他们更喜欢直截了当的，给他致命一招。 他原本看着这个老板一脸憨厚的样子，十分信任于他，可是却没有想到人家只是看上了他的钱，想坑他而已。要是今日没有阿四的话，恐怕他自己就被宰了，而他，就会数着手里的银票，在心里庆幸而又鄙夷这他萧璆鸣是有多么的愚蠢。 多么的愚蠢…… 萧璆鸣敛下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那一抹色彩。 “算了，”他慢慢地扯下那只一直扯着他衣袍、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许诺不被送管的老板的手，语气有些淡漠，“这是个小事，别费心思了，再说，尹府大人也没有力气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 虽然手被扯下了，但是听到了这番话的老板还是在一边擦着自己的冷汗，一边疯狂地点头。 “小人也是为了养家糊口，迫不得已而为啊……” 阿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十分的嫌弃，可到底还是碍于萧璆鸣，哪怕是再不服气，最后还是放弃了去报官的做法。他拉着萧璆鸣的手，又去了另外一个摊位，而那个摊位的老板看见了阿四之前的犀利的做法，还有些哆哆嗦嗦的，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书，便躲到了一边去了。 “真是烦死了，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啊，要是老实本分，谁愿意去管这些破事啊……”阿四将崭新的《四书章句》使劲地向着自己随身带的小包里塞去，面色却依旧愤愤不平。 在他身后，萧璆鸣拿起手中的银子，将它对准了太阳。银色的银子在阳关下折射出了漂亮的色泽，他轻轻地转动着，看那反射出来的弧度不断的变化。 . 这就是他们孜孜不倦的所追求的东西吗？上位者追求那缥缈虚无的权利，而众生则追求着这触手可及的钱财。 这，便是人间吗？ 阿四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身后则是沉默不语的萧璆鸣。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吆喝的声音，混合着食物的香气，展示着波澜壮阔的人间百态。突然，一抹夺目的红色吸引了阿四，他慢慢地停下来脚步，然后站在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家面前，抬起头看着，眼睛里流露出了渴望的神色，便不再愿意离开。 “……”果然啊，小孩子什么的，果然还是看到吃的就不愿意离开了。 萧璆鸣想起了萧子佩。阿佩也是一样的，每次看到甜食就想去吃几口，哪怕牙疼的她想打滚，在看见新的甜食的时候，还是死活要去吃一口。 哎，一个可可爱爱的男孩子，怎么就怎么嗜甜呢。像他，对甜食基本就没有任何感情。 萧璆鸣掏出了钱，在看见冰糖葫芦的时候却还是愣了一下，迟疑的问了一句：“你确定要吃吗？上次不是也买了，你还嫌弃说山楂好酸来着的呢。” 阿四不好意思地骚了骚头：“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嘛。” 他拉着萧璆鸣的衣袍，使劲地扯了扯，撒娇道：“你看着冰糖葫芦看起来就好吃嘛，玉璆哥哥就给我买一个嘛，要是不好吃，那我以后就再也不买了，好不好呀？” “……”不是，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撒娇啊，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撒娇了。 最后拗不过阿四，还是买了一串冰糖葫芦。酸酸的山楂外面包裹着红色的糖衣，甜味和酸味在口中混合开来，酸酸甜甜的滋味让阿四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了，在他时候，萧璆鸣则拢着手，从阿四的头顶经过，看向这个他的阿佩将来要掌控的帝畿。 终于，等到阿四吧唧吧唧完他的冰糖葫芦的时候，也到了东宫，天差不多都黑了，他配合他的玉璆哥哥将书给了小凳子以后，便准备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可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声音——“阿四，你忘记了，你有东西落在了我这里了。” 阿四转过身子，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边，才有些疑惑地回复了萧璆鸣的话：“玉璆哥哥，我没有忘记什么东西啊。” 一身青衣的萧璆鸣拢着手站在了池边，半边发丝束而成冠，却依旧还有几缕顺着晚风而飘散。他的脸上带着丝丝的温柔的微笑，眉眼弯弯，朝着阿四招了招手。 阿四疑惑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眉眼带笑，一时竟然有些迷糊。 “玉璆哥哥，我忘记了什么呀？” 萧璆鸣眉眼温柔，笑容依旧。 “你忘记……” “把我的阿四还给我了呢。” 他的眼底，是璀璨的光芒，带着温柔的笑意，他轻轻地伸出了手，将他一把推下—— “嘭——” 他听见自己掉落池中的声音，他拼命地划水，透过那遥不可及的水面，他看见了摇晃的橘黄色的灯火，在萧璆鸣的身后形成了璀璨的星光，而他则静静地看着他在水中的挣扎的模样。 他笑着，眉眼依旧温柔。 夜是无尽的黑，池水冰凉，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任由着水将他慢慢包围。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一眼看到的，依旧还是他—— 他那温柔而又……致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