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不伦不类

  洛青栀跑到门口,恰好碰见昨日伺候她的婢女,那婢女习惯性的招呼她:“老……不,少夫人,您要去何处?奴婢好吩咐轿夫为您备轿。”    她觉得被那个婢女看见自己如今这副发白鬓斑的模样,有些难为情,用已经沙哑的声音道:“首先,我不是……唉,算了。我想自己出去走走,你们不许跟着我,也不许告诉薛公子。”    她原本想说她不是薛府的少夫人,是被误当做新娘接进府的,可又觉得自己的解释是多余的,欲言又止。    随即便径直出了府门。    她总算能理解之前在街上碰见的那些“老妇”的心情了。    洛青栀一边想着,一边步履蹒跚的走到了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中间是一条小河,渟膏湛碧,岸边栽着些许柳树,嫩绿的柳条轻柔的垂在水面。河上支起一座沟通两岸的石桥。戴歪了草帽的摆渡老翁,乐呵呵的划着浆,唱着民谣,小舟轻摇,从石桥下的洞中穿过。两岸整齐的排列着低矮的房屋,青瓦屋檐、白墙石雕。小贩挑起挂着露珠、五颜六色的蔬菜瓜果沿街叫卖。    说来也奇怪,其实路人并没过多的注意洛青栀,但是她却总感觉别人在回头看她,甚至在心里嘲笑年老色衰的她。    洛青栀在纠结是否还要回薛家,正踌躇不定时,她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家酒楼面前。    酒楼里传出阵阵古筝声,宛如天籁。    台上蒙着面纱的窈窕少女,弹的正是洛青栀最喜欢的《花晨月夕》。    晨曦的鲜花,香气袭人;晴朗的夜空,月中聚雪。    诸如此类美好的时光和景物,在乐曲中轻轻流淌。    洛青栀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首曲子,总之就是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之前学羽萧的时候,练的最多的就是这首曲子,可也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能将此曲演奏的如此出神入化,将此曲的意境表现的淋漓尽致。酒楼里的顾客沉醉在美妙的乐曲中,连上了桌的饭菜都顾不得食用了。    听着优美的乐曲,洛青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奇怪的画面。   白衣仙人牵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女孩,女孩一身粗布,枯黄蓬乱的头发绾成两个髻,与白衣仙人对比鲜明。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她们穿过林间小道,寻着炊烟的方向,来到一座小院前,白衣仙人道:“你自己可以回去了吧。”    女孩望着他,依依不舍:“你不去我家里坐坐吗?”    “那会打扰到你的家人。”    “ 所以你要走了吗?”    “嗯。”    白衣仙人言罢,放开了她的手,女孩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赶紧重新握住他,奈何她的手实在太小了,只握住了他的食指:“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见到我,但是我知道你现在得回家。”    “你可不可以不走,我不想让你走……”    或许只有小孩子的心思才会这么透明。    “不可以。”    女孩垂眸:“可是我舍不得你……”    “听话,快回去。”    女孩很不情愿的转身离去,没走多远,又不由回望,冲他喊道:“那我上哪可以再见到你……感觉很难。对了,你是神仙吧?”    “算是吧。”    “做神仙真好,我也想做神仙。”    白衣仙人实说道:“做神仙也不是你想的那么轻松的,若真有那天,你或许会觉得还是做人更有趣。”    如果可以选择,他倒是宁愿做个凡人,要自在的多。    与凡人相比,神仙多拥有很多,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天真的女孩不太理解白衣仙人的话,她还不理解做神仙有什么不好的,她只是想,如果她也能做神仙,是不是就能走到离他更近一点的地方。    女孩没想到,她今生能成为他的徒弟,到了来世,今生缘分仍让他们羁绊在一起。    洛青栀脑海里的画面中,白衣仙人和女孩的面孔都很迷糊,她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她还奇怪,为什么刚才听到那首曲子,脑海中会浮现出这样奇奇怪怪的画面。    洛青栀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她无意间看到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想让自己立刻原地消失,不想让温子然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已然顾不得欣赏乐曲,洛青栀慌乱的往人多的地方钻,试图在人群中销声匿迹,避免引他注意。    待温子然走到酒楼门口,竟意外的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昆仑煮雪的味道,他的视线这才转移到洛青栀身上。    温子然心头一惊,唤她:“青儿!”    洛青栀立刻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道:“这位公子,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青儿。”    言罢,她迅速跑开,狂奔不止,穿过石桥。    “你要去哪?”    一座青石板桥的距离从未显得如此难以跨越,他在这头,她在那头,不只隔着车水马龙,还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温子然根本来不及追,他正想使仙法让她止步,洛青栀已消失在古街的尽头。    片刻之后,洛青栀回忆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也觉得好怂好差劲。    早先她让薛传宗找人给师父报信,他想必是没放在心上,师父看来一直在找她,可她却这样躲着他。    她实在是没有勇气以现在这副模样去面对他,她已经试想出风华绝代的温子然身边,站着一个腰背佝偻的糟老婆子的画面。而且这个糟老婆子还一脸得意的叫他:“师父”。    洛青栀不在意被人嫌弃,可她唯独害怕温子然嫌弃的目光,所以她宁可躲起来不见他。    温子然这边也很纳闷,他用圆光术寻着洛青栀的踪迹寻到这里,却见她竟然一夜之间衰老成这个样子。    他更纳闷的是,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然后他又想,是不是他真的认错了人,刚才那位老妇根本就不是他的青儿。如果真的是青儿,为什么要躲着他呢?    不消多时,徐北就收到灵蝶传的信。    是温子然寄的信,他在信中告诉徐北,徐北的小师妹不见了,让徐北来姑苏城,帮他找人。    洛青栀失踪以后,温子然就离开了寒山寺,去了姑苏城内的归园客栈借住。但是他又怕洛青栀回寒山寺找不到他,还专程吩咐方丈,如果见洛青栀回来,务必记得告诉他。    洛青栀暂时不打算见温子然,除了因为不想让温子然看见自己现在这副令人恶心的样子,还因为只有让想加害他们的人认为她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他们才不会继续对她下毒手。虽然洛青栀暂时不打算见温子然,可她也不想回薛家。她早先答应过薛传宗,会暂时留在府里,直到薛家找到绾绾,可当时毕竟答应的不情不愿。但凡她有离开这里的能力,她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    她不想回薛家,正在古街上徘徊,经过一个拐角,看见那几个很眼熟的薛家的仆人抬着娇子走在街上。    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扭头就想往附近的小路上钻。可她却没想到,那几个仆人里有有新婚夜伺候过她的婢女,那个婢女眼尖,认出了她:“少夫人,您随我们回府吧。”    见洛青栀为难,那个婢女又说:“你要是不回去,少爷会打死我们的……”    洛青栀这才慢吞吞的上娇,被抬回了薛府。    【薛府大厅】    薛传宗正在大厅招待两个朋友,三人有说有笑的。    主人新婚不久,刚过门的新娘自然引起了友人的好奇。    其中一个朋友问:“传宗,新娘子是哪家姑娘啊?叫什么名字?”    薛传宗回答:“她叫林绾,是林大人的掌上明珠。”    那个朋友接着问:“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非她不娶的那个林绾姑娘?”    “正是。”    那个朋友半开玩笑半质疑:“得了吧,林家好歹也是做官的,虽说论家世,你跟她门当户对,可是人家大小姐能看上你这个大烟鬼?”    薛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薛传宗喜欢抽大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在姑苏城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是外人这么说薛传宗,他早就大发雷霆了,可是朋友这么说,他就没脾气了,只是调侃道:“你这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纯属眼红嫉妒吧。”    两个朋友异口同声的请求:“可否请嫂子出来相见?我们也想看看,是什么样国色天香的美人,能将我们薛大少迷的如此神魂颠倒……”    薛传宗推辞:“我娘子早上出门,现在还未回府,很遗憾无缘一见了。”    可赶巧刚才那个挖苦薛传宗的朋友出去如厕,碰见了刚回府的洛青栀。    他见洛青栀径直进了东厢一间房。    在薛家,东厢是主人家住的地方,从不用来待客。    薛府几十口人他都是认识的,所以,这位长的过于着急的面生老妇摆明就是薛传宗新过门的媳妇。    洛青栀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人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她。    那个朋友回大厅以后,道:“传宗,我刚才看见你娘子了,你的……”    他本来想说:你的品味还真是独特。    但他没有说出口。    待他和薛传宗的另外一个朋友离去之时,另外一个朋友很是期待的问他:“新娘子长的怎么样啊?可是秀丽清纯?”    他摇头。    “那是庸人之资?”    他还是摇头。    “那到底是怎么样啊?”    “五官俱全……”    却说洛青栀自回到薛家,扮演起薛家少夫人的角色以后,她的行为就很受限。    她不在意是不是能以薛家少夫人的角色继续留在这里,可是别人一定会误以为她假扮林绾是别有所图,所以 每次跟薛传宗一起去和薛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她都紧张的要死,生怕哪里露出什么破绽。    薛老夫人见她也染上了那种怪病,虽然很是同情,可也寻思着等她死后要给自己的儿子纳妾。    薛传宗每天都在苦苦追寻林绾的下落,派了不少人去四处打听消息,就连他自己,每天也是早出晚归。    洛青栀暗道薛传宗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林绾倒是情真意切。    表面上,洛青栀是薛家的少夫人,可实际上她还不如府中一个婢女来的自在。虽然薛传宗没有明令禁止她外出,可是每次她离府,薛传宗都会派人跟着她,寸步不离。    洛青栀要不是被人下了药,别说仗着在琼华修习数年,就算靠妖族公主的底子,也早就把他们打得稀巴烂了,可她现在使不出任何仙术,却是无能为力。    她相当于被软.禁在薛府这个金丝笼里了。    同时,她也清楚,自己染上了这个怪病,已是时日无多,能撑过三五年已是上天眷顾,正常情况她可能只有不到一年的活头了。    可是,就算死,她也不想死在这金丝笼里。    刚变成这副样子的时候,她确实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还动过轻生的念头。甚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每次照镜子都会被吓一跳,觉得镜子里的人十分陌生。可是现在她早就看淡了皮相,只觉得如果就这样死了实在是遗憾……    她还有大仇未报,她还没有找到姐姐,到了九泉之下,她有何面目面对父王母后啊?    因为被软.禁的缘故,洛青栀近来情绪十分低落,食不甘味,夜不安寝。    今日用早膳的时候,她就推脱说身体不适,没有出来吃。午膳她也吃的特别少,只是象征性的扒几口,就说饱了,回房去了。    伺候她的婢女注意到以后,专程吩咐厨房做了一些十分精致的糕点和菜肴,亲自给洛青栀送到房间里:“少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洛青栀正对镜理云鬓,面色略显憔悴:“进来吧。”    那婢女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少夫人,您这样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吃得消,我特意吩咐厨房为您准备了这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洛青栀态度很好的推拒: “谢谢,可是我不饿,真的不想吃。”    那婢女也没有不高兴,这时,她开始仔细打量起洛青栀的韶光剑。    韶光剑是洛青栀的随身之物,哪怕她现在无法使剑,也是片刻不离身。    那婢女看到剑后,问洛青栀: “少夫人曾经可是仙门弟子?”
第27章不伦不类
我拿你当徒弟,你却想欺师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