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还愿

  这就是人常说的,政客一张嘴,沙场十万兵。   可是偏偏,这许堂对政界有着近乎于执着的渴望,他本来就在军界就是响当当的人物,从一个普通的高干,做到一个军事司令,他只用了八年不到的时间,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军事司令已经到了人生的巅峰状态的时候,他却突然申请改行,以自己一身的沙场旧伤为由,想要做一个政界文人,可是他这样的人物,有哪里是那些一肚子心眼儿的政客所能容得下的。   他不算平凡的家室,他自己在军界有目共睹的地位,若是从此呆在政界,那么也绝对是万人追捧谄媚的,因而前期多有不平之声,甚至有人还用他的一些不实的流言和黑历史来企图阻止他,可是他就像是疯了一样,那些暗地里打压他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得逞,反而他们一个个的都很快因着各种原因,自己先倒了下去。   直到后来,许堂在政界,也是一位说一不二的人物,只是他与其他政客不同的是,一方面,他更多的关注的是最底层的民生,最基层的发展,大到天灾肆虐侵扰的地界,小到最贫困的小地方,他都能做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他们走出困境,修路开山也好,引进技术也罢,甚至于那些专家和地方官员都认为是难以攻克的地方,他都会不惜亲自涉足,考察,研究,鼓励当地的百姓不要担心失败,可以多做试验,甚至挪用用自己的资产,请来最年轻有想法的专家学者来到这些地方久住实地考察,相关的报告,直接送到他的手上。   甚至于他自己都会经常四处奔走忙碌,前期为政的几年,他的脚步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个星期的,他就像是一台永不休止的太阳能发电机一样,一刻不曾允许自己停歇。   另一方面,他所有有军事的决策,都是在尽最大的可能去保护他曾经的军队,甚至不惜忍让。人人都说,他是脱去那一身军装,当了文臣之后,被那些个个都能口吐莲花的人吹软了耳根,吹软了骨头。   面对那些面上和善恭敬,但从来都不服他的政客都决定要反抗的军事,他却偏偏故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众怒一样,高调有力的唱着反调,最后用他绝对的威视,一个人做出了代表了所有人的裁决,然而最后沉淀下来的事实也表明,他当时的决定有多么的正确。   那时候国家经过了他拼杀几年拼下来的安定,整体的实力尚需要时间的积累,若是真的不甘心那一时的挑衅,挺身应了那些有心之人的意愿,那时候他的那些直系的部下一定会是危难之下首当其冲的一批人,也会是第一批成为疆场白骨,永远都回不来的一群烈士英雄,到时候,他成了断了羽翼的苍鹰不说,整个国家都会面对及其危险的局面,千万儿郎烈士,最终成为的,是炮火之下的守土卫国的烈士,还是那些勾心斗角的藏有二心的政客争斗之下的炮灰,谁都无法像当时的许堂一样看得还要清楚。   只是在那次之后的几年,许堂好像就慢慢的卸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样,他变得不再尖锐,不再鹤立鸡群的格格不入,他开始圆滑起来,开始结交好友,结交门生故吏,慢慢的,那一份被他似是有计划和预谋一样在一个他计划中的特定的时间里掩去的锋芒,让他一度成为军政两界的风云人物,只是他不再是站在高处台面之上,而是隐于众人之后,成为新来的一层风浪之下的中流砥柱,他永远都会是那些后来人的可以信任的坚韧不拔的泰山柱石。   直到慢慢的,那些后生也站到了顶峰高处,站到了他们都热爱和向往的位置上,继续着他的坚持和他从不说出口的那一份独特的,难以被世俗理解的,对于家国的信仰和守护。   可是同时,他也开始准备好了一切,完成了他所有的职责之后,以他三十多岁的年纪,顶着五十多岁的面容,慢慢的退了出去,直到最近他的突然失踪,众人仿佛突然才意识到,他无儿无女,更是从未娶妻,双亲高堂不久之前谢世而去,到如今年岁,他竟然已经是孑然一身了。   这样的人物,怕是早就有人在背后密切关注着他的所有行径举动,甚至是他现在来到了这偈音寺院。   上级给他们的命令,明的是查清楚这上司的真实想法,看他是否是受到了什么威胁或是被迷惑了,毕竟这个谜一样的地方,也就他们祭灵司的人能踏足,敢踏足了。   而暗地里的命令,就是直接把一位不知是谁收集整理的文件甩在了祭灵司横渠的办公桌上,文件里面,除了有许堂最清晰完整的人生履历,完整到从他出生那一天的场景,甚至是周围邻居和家人的状况对话,甚至是当日的天气,哪里有了异常的祥瑞之征兆都出来了,直到他后来的从军打仗,从政功绩,到他悄无声息的瞒过所有人失踪的前一天。还有就是一份关于他的重重的猜测的问题以及不知道花了几年才整理出来的结果和答案,谁不渴望像许堂这样的带着传奇色彩的人生,而偏偏,这样的机缘和传奇,很有可能他们也有机会。   所有的线索答案都指向了一个地方,偈音,还有那位只活在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面的大师,现在面前的这个只知道喝茶咬文的西归。   他们要知道的,不只是许堂,还有他的身上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啊,一个绝对称得上拥有了传奇一般的人生的人,你细致去看,去整理,去超脱出正常的目光和思维的去想象。   他的人生好像就是有一个已知的脚本和故事一样,他怀揣着自己的目的却甘愿被人掌控着,在终于用正常人几辈子都很难做到的短暂时间里,完成了他心中一切的蓝图,最后,他回到了自己开始走出去的地方,在这里结束自己疲累却辉煌的一生。   他的每一个生命中的节点,都被人预测了,被人指引者前进的脚步和选择,他没有走岔过一步,更没有做错过任何的一个选择,他好像天生就比别人多的就是那一本上帝才有的剧本,这一点,与那同样平步青云的江慎,完全不同。   横渠收了脾气,站起身来叉腰走到凉亭的外围,深呼几口气之后,才让自己翻涌的气息淡定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莫名的邪火,翻涌袭来,对于人生和掌控这样的词句,他有着渗入到了骨髓灵魂深处一般的忌讳和敏感。   “万染......”横渠重新回到座位上,和西归相对而视,观察着他所有的近乎于僵硬固化的神情。   万染默然点头示意,也跟随着横渠的神态,变得严肃正色起来。   “西归师傅,你久居深山,漱石枕流,可谓是个林下神仙,定然不知道,最近啊,我们这凡尘俗世里,总有一些爱做梦的年轻人,喜欢上了玩儿私人订制这一套,独家的人生规划,包括你的职业,位置,甚至是所处的世界和时空等各种的选择,按照上者既定的路线,走完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是却是成功且辉煌的一生。”   万染无比认真的说着,一脸的严肃,一旁奋笔疾书的记笔录的曲深不住的向着万染拼命使着白眼儿,这人,什么时候也变得想横渠那样专挑一些咬文嚼字的词语引用了,只是两个人面对着依旧淡定的西归和尚,却是在对比之下,说了几分的气势。   万染瞥了几眼一旁同样沉默不语的死盯着西归和尚的那一张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干净琳琅的白衣少年的模样的脸,陷入了属于他的深深的沉思。   像是在唱着独角戏一样的万染有些尴尬清了清喉咙,继续着她的讲述。   “西归师傅,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仗着比我们这些凡人多活了几年的优势和见识,就这样高高在上的欺负人吧,说什么有缘人就是你的故人,左右不过是你自恃是他人人生的掌控者,让那些风云人物按照你给定的路线走下去,他们或是卑微如小吏,或是心怀理想高志,你都可以给正处于迷茫之中的他们指引出最好的道路。他们可以在你的帮助之下,直接跳过挣扎痛苦的选择,跳过对于对与错的承担,跳过曲折的弯路窄道,直接拥有最正确的答案。”   万染停顿了下来,眼神开始变得锋利起来,及其隐晦的朝着高翘着腿的横渠的身侧挪了挪,等待着曲深有些抱怨的奋笔疾书。   “这些人啊,被看作是幸运儿,是天赋型选手,是最典型的年少成名或是大器晚成的成功者,是才华横溢的同龄之人的前辈,是不可企及的行业乃至是拿了剧本的人生大神。但其实,他们用短暂的时间到达的巅峰高度,是他们用了极其昂贵的代价,来为自己换去的人生加速键而已,这样的代价,真的值得吗?他们对你的信仰和虔诚,你回报给了他们什么?”   万染的话突然像是终于触动了西归什么,他终于舍得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眼看向了万染,眼中似是有些无法理解的疑惑,随即又转向了对面的横渠,突然甚是玩味儿的笑出了声来,这是他的第三个表情和情绪。   “值得吗?几位,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他们的选择和祈求吗?就像是许堂,他的前世,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他又救国救民,解百姓倒悬的鸿鹄之志,可是到头来,他以一己之身抵御外敌,而自己身后的国家,身后的朝堂,却是在明争暗斗,个个追名逐利,勾心斗角,为的从不是万千的黎民百姓,对抗的更不是外辱之敌,他们用他们的一己私心,让他的国家,他拼死想要守护的百姓陷于更深重的危难之中,而他,最后也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在外敌尚且在疆场群狼环伺之时,被他忠诚的君主戴上了一顶功高盖主的疑心的帽子,怀着离恨当着他的军士的面,斩首示众。”   “所以西归师傅的意思是,许堂这一世,才会拼了命的跻身政坛,他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完成前世的遗志罢了?如今所有的路都铺好了,他才说,今日是来还愿了?”   “是,他既然已经完成了他需要完成的使命,就该解脱了,他太累了。”   西归和尚重新定了下来,斟上一杯新茶,细细的品尝开始品尝。   “正确的选择,难道不是没有选择吗?”横渠望向西归的闪着精明的光的眼神接话道,“但是,最好的选择对许堂来说竟然就是没有选择。矛盾,挣扎,对错误的恐惧,对选择的悔恨,如果真的是失去了这些,谁又能真正的说自己的人生就没有遗憾了呢?而沿着你为他规划好的人生的本身,对他这一世来说,就是一个遗憾。他沿着你已知的剧本走下去,纵然平顺,纵然是得到了前世的结局,却又放弃了今生的精彩灿烂,这并不是神的恩赐,而是神的惩罚,是对每个人,欲求不满的惩罚。”   西归手中的茶杯被他不自觉的紧紧地捏在手指之间,在指肚上来回的翻转,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动摇,只是多了几分的阴沉。   “横渠司长,你可有想过,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是倒着开始的,那会怎么样呢?可以先从坟墓里面醒过来,最后在母亲的身体里面再次睡去,一颗心,从沧桑落寞,到清澈明媚。可以从老年,暮年,到青年,少年...如果人生是以苍白老骥开始的,最后又是以最肆意生长的年岁为结束,那他们一定会格外的珍惜宝贵的光阴的吧?一定会对生命和世界,有着更多的期待和善意...”   “可惜啊,不会有这样的人生的。”横渠兴叹道,“若是这样的如愿平顺,少了别离,少了遗憾,少了错过,少了绝望,那岂不是让给咱们书写命运的那位,少了很多的乐趣?”                        
第八十八章 还愿
小祖宗她撩人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