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顾烟南也知道自己在东宫如今是不会受宠了，也不再执着于去李诗筠的院子里。 　　只是自己已经嫁进东宫大半年，父亲也在催促着她的孩子。 　　“小绿，父亲还是这么说吗？” 　　“侧妃，您不要妄自菲薄，以后会好起来的。” 　　顾烟南苦涩一笑，道：“以后，我哪里还有以后。” 　　父亲让她得宠，可是太子妃和太子如此恩爱和睦，她又如何插的上话？ 　　“侧妃貌美，肯定会有以后的。” 　　“难道那太子妃就不貌美了吗？”顾烟南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道：“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又是家族的谋划，哪里来的以后呢。” 　　李诗筠在府中看着账簿，道：“今年的银子倒也花的都是地方。” 　　“太子妃在相府的时候何等自在，如今在东宫，还要学着管家了。” 　　“自然要学，以后进了宫，管的事就更多了。” 　　圆子笑着说：“太子妃聪慧，自然学什么都是快的。” 　　李诗筠合上账簿，窗外的雪花簌簌落下。 　　“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 　　雪地被踩出长长的两道脚印，一直延伸到池塘边，李诗筠披着斗篷，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又融化在手心，只留下冰凉的触感。 　　“呼。”圆子搓着手心，说，“太子妃，今年的雪季格外冷些，咱们早点进屋去吧。” 　　“嗯。” 　　唐贤得了风寒，唐祺瑞正在侍疾，但是李诗筠却不必去，便留在东宫。 　　“祺瑞。”唐贤唤道。 　　唐祺瑞立马靠近唐贤。 　　“父皇。” 　　“朕想着，能看到朕的孙子。可惜，朕只怕是看不到了。” 　　唐祺瑞抿唇，道：“父皇说什么呢，一场风寒而已。” 　　“哈哈。”唐贤笑了两声，说，“朕知道，朕很难度过这个冬天了。” 　　“父皇万岁，区区风寒而已，肯定很快就好了。” 　　唐贤闭眼，说：“你要记得，前朝千变万化，后宫也是一个制衡的因素。” 　　“是，儿臣明白。”唐祺瑞紧紧握着唐贤的手。 　　“朕知道你对诗筠的情谊，但是你要懂得什么叫大局为重。” 　　唐祺瑞不言语，唐贤接着说：“朕，其实是有些想祺鑫的，可是朕不能，因为他是乱臣。” 　　“哈哈，说了这么多你不爱听的，去给朕端药来吧。” 　　唐祺瑞走后，唐贤用力歪头看着他远去的方向，释然一笑。 　　男人再回来的时候，榻上的人已然没了生息。 　　药碗摔碎在地上，唐祺瑞惊慌失措地将被唐贤逐出去的太医叫回来。 　　大昌国417年1月，新皇继位，太后哀思过重，随先帝去了。 　　“皇后娘娘，您还是亲自为皇上下厨啊。” 　　圆子看到李诗筠从小厨房端着碗走出来，忙迎接上去。 　　“做惯了，换人我倒不放心。” 　　李诗筠避开圆子的手，将汤碗放进食盒中，说：“随我一同去吧。” 　　“是。” 　　唐祺瑞端坐在书房看着奏折，听到屈巡的通传：“皇上，皇后来了。” 　　“快请进来。” 　　李诗筠端着食盒走进来，道：“祺瑞，就知道你还在忙。” 　　“每天都亲自下厨，若是觉得累，尽管交给御膳房便可。”唐祺瑞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入口除了鲜美的汤，还有一点点苦涩的感觉。 　　唐祺瑞敛眸，在李诗筠看不见的角度苦笑一声。 　　“诗筠的厨艺愈发精进了。”抬起头，又是温和的笑容。 　　李诗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与唐祺瑞闲聊了几句，便回宫去了。 　　雪地难行，太监抬着轿子走在路上，一个不慎竟然跌倒了，李诗筠倒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是踉跄了一下便站稳了。 　　“皇后娘娘！”圆子赶紧上前来扶着李诗筠。 　　“娘娘还好吗？” 　　“无碍。”李诗筠倒是没那么娇气，只是觉得身上有些不痛快。 　　这件事很快传到唐祺瑞耳中，唐祺瑞立马放下奏折匆匆赶到李诗筠的宫中。 　　“诗筠，如何了？” 　　太医跪在地上，向唐祺瑞道喜。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什么？” 　　唐祺瑞还有点发懵，半晌才听懂太医的话。 　　“诗筠她……” 　　李诗筠咳嗽了一声，唐祺瑞立马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问：“可是有些冷？” 　　“不冷，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我也觉得意外。”唐祺瑞一扫疲惫，手覆在李诗筠的手上，说，“是好事，父皇若是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欢喜的。” 　　李诗筠有些恍惚，手放在腹部，说道：“我希望是一对龙凤胎。” 　　因为那个清风霁月的人告诉她，她会有一对龙凤胎。 　　“只要是咱们的孩子，都好。” 　　“……嗯，都好。” 　　皇后有孕的事立马传遍了皇宫内，顾烟南坐在宫中，手中的茶盏几乎要被捏碎。 　　“昭仪，您先缓一缓。” 　　“我自知不如她得皇上的意，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有孕了。” 　　顾烟南失魂落魄地撩起衣袖，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 　　“我嫁进太子府一年，只是被当作花瓶一样看着。”顾烟南放下衣袖，摇摇头说，“我倒也谈不上花瓶，容貌也逊色于皇后。” 　　“给我昭仪的位子，不过是给我母家的尊严罢了。” 　　夜深，顾烟南在榻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便起来坐在桌前。 　　她没法告诉父亲自己的经历，所以所有来自母家的催促都只能受着。 　　可是她也偶尔会心有不甘，为什么她要成为家族向上走的牺牲品，背负上倾心太子的名声嫁进不属于她的地方。 　　手指握紧，愤恨地打了一下桌子。 　　小绿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昭仪，不早了，熬夜有损身体啊。” 　　顾烟南冷笑道：“我这一生已经不值得了，还在乎这点吗？” 　　情绪慢慢稳定，顾烟南头有些疼，便休息了。 　　李诗筠一睁眼便是忙前忙后的唐祺瑞，心中有些好笑，问：“你这是做什么？” 　　“其他人照顾你我总不放心，便自己来。” 　　“哪里这么娇贵，你也放下心来吧。”李诗筠单手撑着床边便要下来，被唐祺瑞瞧见了，连忙扶着李诗筠坐到桌子边。 　　“你是大昌的皇后，当然金贵，更何况如今还有了孩子。” 　　李诗筠哭笑不得地说：“你快去忙吧，这里有圆子就好了。” 　　足足日上三竿才离开李诗筠的宫殿，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 　　后宫中也不过只有两人，御花园便碰了个面。 　　李诗筠身后跟着许多人，身上的衣物也比前几日厚重了许多。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顾烟南躬身行礼。 　　“起来吧。”李诗筠不常见到这位昭仪，新帝登基，宫中也没有几次家宴，就算有，顾烟南也是称病不来。 　　“是。” 　　“上次见妹妹，还是在东宫吧。”李诗筠还记得顾烟南还说她对唐祺瑞无礼。 　　顾烟南低着头说：“皇后娘娘真是好记性。” 　　“已经有一年了啊。”李诗筠叹息一口，说，“真是时光匆匆不回头。” 　　“皇后娘娘风华正茂，怎么会有这种感悟呢？” 　　“随口一说罢了。” 　　李诗筠压下心底的情绪，从顾烟南面前走过去，说：“本宫打算在这园子里转转，妹妹要同往吗？” 　　“臣妾身子不适，不能陪娘娘了。”顾烟南低头道。 　　“那就好好休息吧。”李诗筠挥手道，“圆子，去送一送昭仪。” 　　“是。” 　　圆子送顾烟南走出了御花园，顾烟南回头道：“你回去吧，皇后娘娘有事反倒不方便了。” 　　“是，恭送昭仪。” 　　顾烟南遣走了周围的宫人，一个人走在回宫的路上。 　　天边有雪花纷纷落下，顾烟南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直到身上感觉有些冷了，才回到房内。 　　“昭仪，您怎么在外面这么久，着凉了可怎么办？” 　　小绿把汤婆子揣进顾烟南怀中，顾烟南这才缓过神来。 　　“是啊，外面这么冷，我又何必呢。” 　　顾烟南叹气，比起虚无缥缈的宠爱，不如好好看看自己未来在宫中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宫人知道她不受宠，也是见风使舵，吃穿用度都差了许多。 　　只有一个人能为她解忧脱困。 　　李诗筠回到宫中的时候，便听到小宫女说顾昭仪已经在偏殿等候多时了。 　　“妹妹身体如何了？” 　　“见过皇后娘娘。”顾烟南恭顺地低头行礼，道，“臣妾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李诗筠摆手道，“赐茶。” 　　顾烟南小心地坐在下位，听李诗筠说着话。 　　“妹妹向来不喜走动，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了。” 　　犹豫再三，顾烟南还是站起来跪在李诗筠面前，道：“臣妾往日不喜走动，可是宫中人心繁杂，见风使舵之事永不停歇，臣妾不愿成为众矢之的，也不想妨碍皇后娘娘与皇上的恩爱。” 　　李诗筠明白顾烟南话中的意思，帮她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她们同在宫中半年，宫中也没有旁人，比起先帝的三宫六院，唐祺瑞的确是个痴情人。 　　“妹妹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我同为皇上的人，互相扶持不过是应该的。” 　　顾烟南低头道：“多谢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 　　李诗筠给圆子递了眼神，圆子将顾烟南扶起来。 　　待到她走后，圆子不解地问李诗筠：“娘娘，您为何要对她示好呢？” 　　“她既然不再阻碍我，我也没有理由去苛责她。” 　　李诗筠站起来，走到院子里，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她兴许是觉得有些冷吧。” 　　圆子听不懂，低着头跟在李诗筠身后，听到她如雪花一般的叹息。 　　“若是无忧还在，就好了。”无忧最是聪慧，也懂取舍，只是太懂取舍。 　　“无忧？”圆子问，“是娘娘的故人吗？” 　　李诗筠点点头，说：“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可惜，故人已故。” 　　“能做娘娘的故人，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女人摇摇头，说：“能有她陪我，是我的福气。” 　　“能让娘娘这么说，那一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圆子小脸冻的通红，说，“娘娘，外面天这么冷，咱们回去吧。” 　　“嗯。” 　　唐祺瑞忙完后，匆匆赶到李诗筠的殿内，李诗筠也温好一碗汤等他来。 　　“今日的你似乎来得早些。”李诗筠坐在贵妃榻上看着书，唐祺瑞坐在她身边。 　　“心系你和孩子，做事便快了许多。” 　　李诗筠一笑，说：“我就在这里，这么着急做什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唐祺瑞眼底有些青黑，看来没休息好。 　　“有圆子在，你也不用那么担心，好好休息吧。” 　　唐祺瑞摆手道：“若是叠翠和金蝶，我就放心了，圆子到底太小了。” 　　“我也不是没吃过苦的人，还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叠翠和金蝶，到底命薄。” 　　男人神色带着心疼，说：“就是因为你吃过苦，所以更要照顾好你了。她们照顾不了你，我便亲自来。” 　　“祺瑞。”李诗筠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说，“那都过去了，你该专心处理你的事了。” 　　“说起来，音儿听说你有孕，一直说要来见你。” 　　李诗筠睁大眼镜，道：“音儿要来吗？那我可得准备准备。” 　　“皇嫂！皇嫂！” 　　唐音的声音炸开在院子里，李诗筠轻笑一声，说：“你还是说迟了。” 　　“皇嫂！”唐音掀开厚重的门帘，冲进门来。 　　李诗筠想站起来，却被唐祺瑞按下。 　　“音儿，你怎么来的这么突然。”唐祺瑞颇有责怪的意思。 　　“哎呀，皇兄。”唐音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说，“这叫出其不意，给皇嫂一个惊喜！” 　　唐祺瑞瞥了一眼乐呵的唐音，说：“唐霁被贬后，你倒是气焰高了不少。” 　　“唐霁啊，她觉得有一个乱臣贼子的庇佑，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唐音昂头说，“我可不是。” 　　“音儿自然是体贴的。”李诗筠嗔了一眼唐祺瑞，道，“怎么这么说你妹妹。” 　　唐祺瑞立马拢住李诗筠的肩膀，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再拂了你的面子。” 　　“嘿嘿，还是皇嫂能治住皇兄！” 　　唐音没心没肺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