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都羽都没有回家，乔夕这才知道，他出差了，好像去了灾区，就是那个她取人头，去过的地方。 　　当然，这三天，她也不停的前往地县取人头，毕竟，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因抢救无效而死亡。 　　再次见到都羽，是在新闻上，一身亮黄色救生衣，裤腿挽起到膝盖，大雨之中帮忙分发物资，高挑又冷峻的他在人群中是极为显眼的。 　　乔夕实在想不通，这么地位显赫的人，捐钱捐物，已经做得够多了，为什么还要亲自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过，有钱人的想法她是不懂的。 　　夜幕降临，乔夕独自上楼，回了房间，脚步声如鬼魅般紧紧跟随，让她忍不住不停的回头确认，身后是否有人。 　　都羽不在的这些天，倒也乐得自在，可一到晚上，她浑身上下，无数个毛孔都在说着不习惯。 　　可能是太过安静了吧，虽然都羽在的时候，也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但终究还是有人气儿的。而现在，一切都安静的太过真实，让乔夕觉得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书房的灯是暗的，都羽的卧室也是暗的，月光从窗户里钻了进来，把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影子挂到门上，一会，随着乔夕的移动，又跑到了床上。 　　后背一阵发麻，快步进了房间，锁上了门，门锁咔嚓一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像在乔夕的心口划了一道口子，刺啦一声，耳朵里还残留着金属丝一般的声音。 　　不由得皱起眉头，心口的疼痛感，太过真实。 　　空荡荡的房间，乔夕是不太敢一个人睡的，尽管自己现在白无常的身份，就是天天和鬼在打交道，但，她还是害怕，又伸手将门往外拉了拉，确认锁好之后，才往床上走去。 　　前两天夜里，她都是开灯睡觉的，直到今天白天，韩雪告诉她，黑漆漆的夜里，一个人开着灯，更容易暴露目标之后，乔夕匆忙关上了灯，跳着就到了床上，三下五除二盖好了被子。 　　说不清自己怕什么，但总是感觉后背痒痒的，一点声音，汗毛就竖了起来。 　　窗外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乔夕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瞪大眼睛，一点也不敢走神，天花板都快被她盯出个窟窿了。 　　“我和宋濂，有了突破性进展，明天给你传授经验！”韩雪发来微信，手机一响，吓得乔夕浑身一紧。 　　呵呵一笑，她当然明白韩雪字里行间什么意思。 　　放好手机，将手缩进了被窝，只留了鼻子眼睛在外面，鼻子小心翼翼的呼吸，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眼睛滴溜溜直转，不敢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不知过了多久，乔夕眼皮开始打架，却又不停的努力强撑。 　　又是一番艰难的斗争。 　　突然，上级又来了消息，地县塌方。 　　只要自己不睡着，这任务，就源源不断。 　　黑夜里乔夕伸出掌心，名字一个接一个的跳了出来。 　　心口一阵闷痛，百般无奈，又是无数条人命。 　　没有精力害怕了，乔夕开始工作。 　　灵魂飘飘荡荡来到塌方的地方，暮的，乔夕愣在了原地，这不就是新闻里，都羽站着分发物资的地方吗。 　　灵魂在废墟的上空飘荡着，一声声哀嚎和呻吟，让乔夕透不过气，石头下亮黄色的救生衣分外显眼，突然心头一紧，飘荡着连忙上前，伸手掀起地上的石头，然而，石头却从指间穿过，多次尝试，无果。 　　乔夕，忘了，此刻，她不过是个灵魂，除了取人头，其他一切，真的无能为力。 　　一阵挫败感，打击的乔夕喘不过气。 　　看着掌心，名字一闪一闪，乔夕不得不执行任务，待三百多个人头取完，这才松了一口气，并没有都羽。 　　实在有些疲惫，黑暗的房间里，乔夕的眼睛慢慢变得迷离，似梦非梦间，楼下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急切。 　　乔夕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屏住呼吸，躺在床上，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直到楼下阿姨开门的声音传了上来，乔夕才开灯，出了门。 　　“乔夕——乔夕——”是都夫人的声音。 　　“妈——”乔夕跑下楼。 　　都夫人只穿了一件睡衣，衣服上星星点点的雨点很是显眼，头发蓬松，垂于肩头，略显苍老。 　　“妈，怎么了？”乔夕上前，扶起都夫人到沙发上坐下。 　　“都羽和你联系了吗？”夫人一脸急切的问道。 　　乔夕一愣，也不好说，他和都羽很少联系，犹豫片刻，说道：“没有，怎么了？” 　　“地县塌方了，你知道吗？”显然，都夫人看了新闻，也看到了都羽的身影。 　　“我，知道！”突然，乔夕一阵心虚。 　　“都羽联系不上了！”夫人一脸焦急，身体微微发抖。 　　“啊？”乔夕这才慌了神，原以为自己取人头的时候，没有他，就放心了，这才想起来，毕竟，也不止她一个无常啊。 　　乔夕对上级发送了消息：“除了我，还有其他无常今天行动吗？” 　　上级：“当然有了，黑白无常有很多对呢！” 　　乔夕：“那能帮我查一下，都羽有么有上天堂？” 　　上级：“人太多了，无从查起！” 　　乔夕：“......” 　　“妈，你先别着急，等天亮了，咱们再想想办法，那边塌方，通讯都中断了，联系不上也是很正常的！”乔夕宽慰夫人，自己的心却还是悬着的。 　　“跟他一起去的都联系过了，一个都联系不上！”夫人还是很不放心。 　　“都联系不上，肯定就是通讯的问题，没准一早就回复了！”乔夕继续安慰道。 　　乔夕轻拍着夫人的肩膀，说道：“这样，您先休息，我继续试着联系，有消息我再通知您。” 　　都夫人执意留下，坐在沙发上，看着乔夕一遍又一遍的拨电话。 　　每一阵忙音响起，都像在心里洒下了一把刺，将乔夕扎得千疮百孔。 　　夜深了，安抚着都夫人轻靠在沙发上，轻轻睡去，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取来充电器，在墙角找到了插孔，两腿发软的她，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弯腰在墙角继续打电话。头发凌乱，一身睡衣，满脸疲态，完全不再是那个又飒又爽的飚摩托的酷盖了。 　　手机已经开始发烫了，内心却升起绝望的冰凉。 　　一阵窒息，该不会前几天车内匆匆一别竟是最后一面吧？早知道，自己就不闹脾气，让他在门外一等就是半个小时了，早知道，就该和他一起吃个饭的。 　　乔夕无比懊悔，此前还无比坚信都羽会没事的她，此刻，手不听使唤的，开始微微发抖。自从做了无常，乔夕就更深刻的认识到，你永远都无从知道，你是否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乔夕一脸愧疚又心虚的回身，看了看睡着的夫人。 　　轻叹一口气，依旧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拨打电话，耳边始终充斥着嘟嘟嘟的忙音。 　　微微蹙眉，有些拿不稳手中的手机。 　　直到天微亮，乔夕麻木的拨通电话，等待着传来嘟嘟嘟忙音时，“喂——”，都羽的声音传了过来，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星，瞬间点亮了乔夕的眼睛。 　　乔夕瞬间直起腰版，难以置信。她微微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喷涌而出，滚烫着滑过脸颊，到了嘴里，咸咸的。 　　“喂，乔夕？”见电话这头没有声音，都羽开口说话。 　　是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 　　乔夕双手捂着电话，微微仰头，轻轻一笑，继而是一阵哽咽。 　　回头看了看夫人，还在熟睡。 　　乔夕坐在地上，默默的，压低声音，笑着，哭着。 　　“乔夕？你还好吗？”感受到乔夕的异样，都羽追问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乔夕强忍着眼泪，哽咽的说道，像极了思念丈夫的妻子，带着撒娇的语气。 　　沉默片刻，“马上！”都羽回话。 　　放下电话，乔夕轻轻靠在墙角，兀自笑着。都羽的声音，让她心里一阵踏实。 　　不知坐了多久，乔夕方才收拾好情绪，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已经冰凉的屁股，喊醒了夫人。 　　“电话通了，都羽没事！” 　　“啊？”都夫人双手握在胸口，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夫人像失了魂一样一路碎碎念，出了门。 　　乔夕送走了夫人，这才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接了韩雪电话，好像是晚上公司团建，头昏眼花的也没怎么听，便匆匆上楼，呼呼大睡。 　　连续几夜没有睡好了，乔夕这一觉睡得太过踏实，或许是白天不用害怕的原因，或许是都羽要回来了的原因，总之，是难得的踏实。 　　这一觉，睡得，连梦都没舍得做。 　　太阳已经从屋东边，到了房顶，乔夕依然睡得贪婪又酣甜。直到咔嚓一声，关门的声音，这才瞬间惊醒。 　　尽管是白天，保持作战的警觉，是她一贯的作风。 　　“都羽回来了？”瞬间弹着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平平整整的被子，不似她以往的作风，像是刚被拽到身下。 　　他一定来过！ 　　掀开被子，跳下床，刺啦一声就打开了门，像位移般瞬间就到了门口。 　　都羽正准备躺下，听到开门的声音，这才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脸，清瘦了。 　　下巴可见星星点点的胡子，想要破土而出，满眼的红血丝，让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乔夕目光停留在都羽的脸上，有些移不开，失神的站在门口，还保持着反手关门的姿势。 　　眼前都羽的样子着实让她震惊了，何曾见他这般狼狈过。 　　“你回来了！”乔夕轻声说道，没有表情，没有笑意，语气也不似往常那般欢快，就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像极了老夫老妻。 　　“嗯！”都羽轻轻应了一声，便躺下，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太累了。 　　乔夕目光从都羽脸上收回，努力藏住眼里失而复得的惊喜。 　　脚下一阵冰凉，乔夕这才意识到，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进屋穿上鞋，顺便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十一点，看来，早晨挂了电话，都羽就真的赶了回来。 　　心头一暖，瞬间又恢复了神志。 　　活着就好，不至于青年丧偶。乔夕努力为自己的窃喜找了个理由。 　　今天，她不想上班了，不知为何，从知道都羽睡在外面开始，乔夕就迈不开步子了。此刻的她，全然忘了，前些天一心想换人的冲动。 　　在屋内转悠一圈，闲来无事，便找了一本书，跑到都羽床对面的沙发，躺了下来，双手举得老高，书架在中间，翻看几页，累了，便趴下，将书放在沙发上，双手撑着像个海豹，看到精彩的地方，小脚还会在沙发上扑腾几下。 　　若不是时不时的被上级打扰取人头，那此刻的乔夕，简直是再快活不过了。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乔夕的脸上，弯弯的睫毛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上忽闪几下，像极了开得正好的太阳花，伸手可掐出水的脸上，被太阳一照，粉嘟嘟的，像婴儿的脸。 　　直到一本书快看完，太阳早已转移了地方，乔夕的胳膊已经酸得不是她的了，这才爬起来，揉着手肘，看向都羽。 　　慌乱中，都羽收回了目光，侧了侧头，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乔夕全然不知，这双眼睛盯着她看了多久，先是一愣，继而一脸嫌弃的说道：“醒了不起，赖在床上干嘛？” 　　见都羽轻笑着睁开眼，又侧头看向乔夕。 　　乔夕露出一副什么都逃不过自己法眼的表情，那傲娇的神情，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沉醉。 　　“你干嘛要亲自去啊？你又忙，那儿又危险！”乔夕换了一只手，里面揉着另一边的胳膊，一边说道，完全就是美而不自知。 　　“嗯？”，都羽轻轻抬眉，声音在鼻腔里共振一翻，瞬间让整个房间变得多情起来。 　　他没有急着回答，依然沉醉的看着乔夕，眼含笑意，嘴角微扬，片刻，才慢慢说道：“亲自为他们做点事，你不也这么想吗？” 　　乔夕微微一愣，揉着手肘的手停顿了两秒，收拾住一脸的调皮，目光严肃的看了都羽一眼，像个被说中了心事的少女。 　　不自觉的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却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