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9　　　送你一块小面包 　　 　　“你有啥就和人家警察说知道不？” 　　 　　还没等程玫和唐天有进一步举动，一边沉默了许久的男人抢先一步开了口，语气中的怒气不减一分，不带好气地催促着。 　　 　　换来的却还是女人的沉默。程玫蹲下身来，眼神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大的女人，她眼神躲闪，眼角处早早被岁月刻意地勾勒着划痕，从始至终她一直双手环抱着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有啥你说啊。” 　　 　　或许是面前女人一直以来没有由头的沉默彻底地激怒了一边的男人，他像是一头终于爆发的野兽一般往前冲了几步，站在女人的身后重重地拍向她的后脑勺。 　　 　　“王淑芝，我儿子是不是你故意弄丢的？” 　　 　　男人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唐天冲上来试图制服他时只感受到他很强劲的力道。男人拿着拳头发疯似地朝女人挥舞着、女人蜷缩在椅子上、唐天努力地隔在二人中间，眼前突然就是这样一幅荒诞图景。 　　 　　唐天和程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制止住暴躁的男人。听着一旁男人骂着越来越难听的话，王淑芝终于忍耐不住，从刚刚的抽泣不止变成了彻底崩溃的嚎啕大哭。 　　 　　这件事别有隐情，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程玫又一次蹲下身来，刚刚突如其来发生的这些着实吓到了她，也是刚刚入警的新人，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便用手轻轻拍着王淑芝的背，想要给她一些力量。 　　 　　想来这整件事确有隐情，或许是碍于丈夫的原因，王淑芝始终选择了闭口不谈。可能是已然受到了一顿“毒打”，加上看到了两个年轻的警察为了劝架忙得“不可开交”，王淑芝迟疑着还是开了口。 　　 　　“我我......” 　　 　　程玫听王淑芝开了口，又凑近了一些，双手覆上了她还在止不住颤抖的手。 　　 　　“今天是他让我带孩子，小铭吵着闹着就要玩这个，我看那门票也挺贵的，就让他自己去了，”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气，“我就在外面看手机......没一直盯着出口，偶然抬了一次头，看到一个黑衣服的人拉着一个很像小铭的小孩往出走了，我当时也没多想......我以为那不是他......” 　　 　　像是把压藏心底许久的话终于袒露出来，王淑芝又忍不住地抽泣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就一直在这等，等到好几波人都出来了......我我我我我找不到我家小铭了。” 　　 　　程玫看着面前孤立无助的王淑芝，心疼无奈全部交织在心头，这就不是一起简单的案子，不管是什么原因让王淑芝始终不敢说出全部细节，但显然因为她的原因，他们错过了破案找人的最佳时机。 　　 　　“我们会尽快破案的。” 　　 　　程玫急忙地站起身，示意旁边的保安人员帮忙照看一下王淑芝，便背过身去和贺川汇报着这边的新进展。 　　 　　 　　 　　“知道了。” 　　 　　薛则盈站在贺川身后探头瞧着他接电话，从贺川渐渐紧锁的眉头里觉得事情好像真的朝着他们都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着。 　　 　　“先带他俩回局里做笔录吧。” 　　 　　贺川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便挂断了电话，抬头望向满满的监视器，其中一大半都是黑着屏的，瞬间怒火全部集中到了心头。薛则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抬头看了看监视器，难怪贺川生气，这么大一个景区，监控居然有一半是坏掉的，只是简单地调一段监控，这里的工作人员居然操作了快二十分钟。 　　 　　“找到了吗？” 　　 　　“找......找到了，”面对着贺川“咄咄逼问”，小保安颤颤巍巍地回答着，“就是......” 　　 　　贺川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屏幕里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拉着小铭走出了大楼，然后消失在了这片监控的盲区。 　　 　　“下一......下一段的监控坏了。” 　　 　　贺川面无表情的时候确实很有威严，吓得坐在椅子上的小保安语无伦次的。薛则盈余光偷偷瞟向逐渐黑了脸的贺川，想着说些什么补救现在的局面。 　　 　　“那大门的监控应该有吧。” 　　 　　“这个有的。” 　　 　　小保安像是终于找到一根救命稻草，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着，不一会的功夫便把监控顺利地调了出来。 　　 　　“嗯。” 　　 　　贺川应了一声，是对薛则盈反应这样快的肯定，也努力让自己回归理智——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破案的黄金时间了，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我们景区只有这一个出入口，人多混杂的，监控覆盖得很全面的。” 　　 　　实在是所有不幸中的万幸。 　　 　　贺川飞快地浏览着面前各个角度的监控视频，锁定了他们二人最后上了一辆车。这么多监控早已让薛则盈眼花缭乱，站在贺川身后根本不知道该聚焦在哪一块板子，最后目光锁定在贺川指着的位置。 　　 　　薛则盈坐到小保安的旁边，双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敲打着——刚刚进警局的时候，黄觉给自己培训过这方面的工作，薛则盈却不想这么早就派上了用场。 　　 　　指尖在键盘上飞速着，有些操作还有些不够熟练，但好在每个步骤都没出错，那段监控已经传回了局里，然后利用局里的系统得到那辆车的车牌号，并且尽可能地找到它的后续轨迹。 　　 　　结束了操作后，薛则盈故作冷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局里传消息来，直到贺川的手机传来了一声短信提示音，薛则盈才暗暗舒了一大口气。 　　 　　贺川拿出手机，如意地看到了想要的信息，终于欣慰地扬起了笑。 　　 　　“走吧，”贺川轻轻拍了拍薛则盈的肩，“局里已经派人过去了，我们也过去看看。” 　　 　　“好。” 　　 　　薛则盈站起身来，捕捉到了贺川眼神中的小喜悦，心里想着事情应当完美解决了，或者至少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了。 　　 　　薛则盈习惯地跟在贺川身后朝着车走去，脚下却是和来时不一般的轻快，心里紧绷着一下午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前面的贺川拿着手机，时不时地说着话，想来是在和派去的警察核对案情。 　　 　　这样好像很美好。他在全力坐着他的热爱，而自己就这样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薛则盈在心里悄悄地想着。 　　 　　“没事了，孩子找到了，”贺川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还好不是人贩，不然后果真的就不堪设想。” 　　 　　贺川像是在和身后的薛则盈说着案子的结果，又像是和自己的喃喃自语。 　　 　　忙乱了一个下午，好在换来了一个还算是好的结果，但贺川身后还是蒙了淡淡的一层冷汗，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害怕——带走孩子的是一个女人，是冲动作案，把孩子带到家里之后就没再有其他举动了，警察赶到她家时她也是很配合的样子，显然对于自己的冲动已经有些后悔了。 　　 　　好在是这样，贺川想着，要是真的是“训练有素”的人贩集团，他们这样“无头苍蝇”般地白白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早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这样想着想着，破了案子的喜悦荡然无存，坐在和警队会和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速闪烁过的霓虹灯景，心里各种情感卷积着。 　　 　　胃也开始隐隐作痛，贺川微微皱起眉——这么多年饥一顿饱一顿地也让他落下了胃病，今天中午走得着急，只顾得给组员们拿了面包，自己却着急地没吃上一口，或许是心情不作美，胃里翻涌着的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好像比往常还要“迅猛”着一些。 　　 　　“喏。” 　　 　　他们坐在一辆小面包车上，薛则盈和贺川坐在了最后一排，自上了车来，薛则盈就开始偷偷地打量着，其他三个人的眉眼之间还可见破了案的喜悦之色，在贺川身上却一丝也捕捉不到。薛则盈没敢开口询问，小手紧握着临走前自己放在口袋里的小面包。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她注意到贺川贴心地给了他们每个人都拿了充饥的小面包，却唯独忘了自己，临走前她就偷偷地藏了一块在自己的口袋里。忙碌了一下午，终于清闲了这一程，薛则盈想着总要给贺川的吧，可看向他一副并不开心的模样还是让薛则盈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中午就没吃饭呀，现在已经临近晚上饭点了，就是金刚之躯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的呀。 　　 　　这样想着薛则盈还是鼓足了勇气，把小面包递到了贺川面前，等他疑惑地转过头，稍稍凑前了些。 　　 　　“给你，补充下体力嘛，”不等贺川反应，薛则盈便又故作神秘地小声说着，“我就拿了一块，嘘！” 　　 　　把小面包稳稳地放在了贺川手心中，薛则盈便快速地抽身回来，强装镇静地望向窗外。她变得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这样主动的事情是从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她不知道这种莫名的勇气究竟从何而来。 　　 　　车开得飞快，窗外的灯光一格一格地闪现又不见，万家灯火也没能有一盏告诉薛则盈答案。 　　 　　谁知道呢，也许心动，可敌万难，可渡万劫。 　　 　　贺川怔怔地望向手心中变魔术般突然出现的小面包，心中本就复杂的情绪又多添了一份暖意，抬头望向薛则盈望向窗外的侧脸。 　　 　　流转的灯光纷纷逗留她眉间，却夺不走一份美，那对时常挂在脸上的小梨涡也没了踪影，但却好像是另一种的温柔模样。 　　 　　贺川只觉手里的小面包不觉为何就突然开始滚烫了起来，连带着他的脸颊、心间，失神了许久才收回了视线。 　　 　　贺川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包装袋，又小心翼翼地递进嘴里，想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明明是平时最看不上的速食面包，今天好像麦香味格外浓郁些，萦绕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胃还隐隐作痛，但眉头早已舒展了开来，贺川把包装袋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车里的垃圾袋中，嘴角的笑意一刻都没停下。 　　 　　这一会，贺川突然不想去想自己总是强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沉重包袱，车里说着目的地的播报声一遍一遍地刷新着缩短的距离，贺川却只想着这一路能远一点、遇到的红灯能多一点。 　　 　　 　　 　　“小贺，你们来了。” 　　 　　贺川一行人到达时，正巧赶上黄觉刚从屋里出来，她一手拉着小朋友，一边和贺川打着招呼。 　　 　　薛则盈仔细地看着完全看不出恐惧的小铭，他梳着乖乖的西瓜头，脸蛋微微粉，小小一只努力地仰起头打量着他们这些突然造访的大人们。 　　 　　“都解决好了，”黄觉伸手摸了摸小铭的小脑袋，看起来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相处得不错，“我先带他回局里找爸爸妈妈了，你们把她带回去吧。” 　　 　　黄觉抬眉示意着屋子里的女人，走过贺川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背。 　　 　　“你们这次干得不错。” 　　 　　“谢谢黄觉姐姐夸奖，”见贺川丝毫没有要应答，唐天就马上接住话，他也不知道明明是完美结案，老贺为什么还一副高兴不起来的样子，“黄姐慢走。” 　　 　　“他能遇见你们真好，”屋子里被铐上手铐的女人倚在门框上，见到来的警察也一直气定神闲的，苦笑地低声沉语了一句，并没有被警察抓到的窘迫反而好像多了几分早知如此的神情，想到了什么一样，她又缓缓地开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呀。” 　　 　　“监控。” 　　 　　贺川冷着脸说着。 　　 　　“那附近的监控不是一直都不大好使嘛，”女人的眼神瞬间落寞了下去，“原来可以看到呀。” 　　 　　贺川偏过头来，专注地盯了她几秒钟，总觉得她眉眼之间好像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等贺川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在审讯室了，阴暗又狭小的屋子里，女人依旧坐得挺立，还穿着带走小铭时的那身黑衣。 　　 　　“姜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贺川坐在审讯室，直直地看向姜羽。 　　 　　“没有了，”姜羽把今天一下午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交代了清楚，最后画了押便如释重负地微微蜷进椅子中，“警官。” 　　 　　“那为什么我的孩子就找不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