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立关系那天晚上，桑岁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 配图是一张她偷拍的秦野的背影照。那是上次他们从ktv出来，走在路上时，桑岁灵机一动偷拍的。 配文是一句话：“漫漫殊途，与你同归。” 这句话是桑岁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她当时很喜欢，便记下来。如今用在她和秦野身上，倒也十分贴切。 他们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各自遵循着彼此的轨迹运转。因为一场梦，她回到学校，而他恰巧也在。久别重逢，他一眼就认出她，她对他也是牵挂多年。 他们互相靠近、试探、吸引，历经生死，归来仍愿以一颗赤诚之心坦诚相见，彼此陪伴与守护。 漫漫长路，终有一归。归去的途中，他们愿携手并进，遇风避风，逢雨赏雨。无论晴光潋滟，亦或风雨满楼，他们都会握紧彼此的手，行至天光。 桑岁难得发一次动态，微信顿时被消息轰炸。桑女士当时人在外面，她说等她回家，有话要问桑岁。桑甜当时在和沈延约会，她说不用问，也知道照片上的人是秦野。 秦野那边，情况也大抵相同。 不过，他发的是桑岁的正面照。但只有侧脸，第一次送桑岁回家时，桑岁在车上睡着，他偷拍的，至今留在相册里。 他配的文案是：“往后余生六十年，清晨日暮与你同在。”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秦野觉得，当桑岁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生命瞬间被填满，此生无憾了。 过去他经历的种种，似乎就是为了遇到她做的铺垫。异国他乡的那些日子，他每天吃饭、睡觉、上学，与人交集，或独自一人，都只是为了活着，将生命延续下去。回国后重遇桑岁，他对生活忽然就产生了兴趣与渴望。 看到桑岁和自己的家人相处得那么融洽，他会联想到自己和自己的父母，会尝试去走近他们、了解他们、亲近他们。 看到她为工作认真努力，他也会严肃对待自己在教案上写下的每个字，在黑板上讲出的每句话。 就连看到她认真吃饭的样子，他都会对原本兴趣全无的食物产生食欲。 不知不觉中，她真的影响了他很多。 秦野的朋友圈发出去后，沈延是第一个来问他情况的人。他话里话外比秦野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桑岁不一样。”他跟秦野说。“每次你看她的眼神啊，我都有种你想把她变小装进口袋随身携带的感觉。” 秦野：“你看桑老师的时候，难道不是这样？” 沈延不答反问：“那你以后是不是得喊我一声‘姐夫’啊？” 秦野：“滚。” 从小到大，沈延都没喊过秦野一声“哥”，尽管秦野比他早两年出来跟这个世界打交道。秦野也不介意，他和沈延平时相处，看着像表兄弟，实则更像志同道合的朋友。 桑岁那边，桑女士刚从外面回来，就召集她们姐妹俩开家庭会议。 沙发上，大家长桑女士自己坐一边，与会者桑甜桑岁二人各自坐一边，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 桑女士首先发话：“说说吧，谁先来。” 最近她忙着店里的事，这俩小孩背着她不动声色就解决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虽然是好事，但桑女士总有种自己是局外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桑岁拿起茶几上的一包桂花软糖，撕开袋子掏出一颗，剥开外包纸丢进嘴里。 “我先来，我跟秦野在一起了，就在今天晚上。”她停下嘴里的动作，看着桑女士说。 桑岁的话音刚落，桑甜紧接着：“我和沈医生在一起了，半个月了。” 桑女士：“这都是好事啊！你们愁眉苦脸的干嘛？” 桑岁和桑甜闻声对视，而后双双转向桑女士：“那你那么严肃干嘛？”她们异口同声。 桑女士：“我是大家长，还不得装装样子呀。” “再说，如果不是我主动问，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诉我？” “怎么会呢。”她们俩再次异口同声道。 “那什么时候带回家让我看看？” 桑岁抢先道：“时机成熟的那天。” 桑女士撅嘴道：“骗人是小狗哦。” 桑岁：“汪~汪~” 桑女士：“甜甜，大宝，你嘞？” 桑甜：“沈医生工作比较忙，这个得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跟医生谈恋爱，桑甜最大的感受是他好忙，他好忙，他真的好忙。有时候他们打电话，话说到一半，沈延突然说有病人进来，他要去忙了。 有时候他们约会约到一半，他突然要回医院，那也是常有的事。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桑甜干脆就把约会地点约在医院附近。 桑女士：“那是自然，工作要紧。” “看到你们都幸福，我就放心了。” 桑女士说。以前这两小只还小的时候，她总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她们。她可以竭尽所能当一个好妈妈，但父亲的角色，父亲能给孩子的陪伴和温暖，她生怕自己做不到也给不了。 万幸的是，两个孩子如今都平平安安地长大，没有因为父亲的缺席而对她们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 “桑女士，”桑岁不知何时已经坐到桑女士身边。“我们也有话要问你。”她一脸坏笑地看着一家之主。 桑女士被她看得有点心虚，“我好像没有事隐瞒你们欸。” 桑甜：“我们还没说是什么事呢。您就不打自招啦？” 桑女士：“……”好吧，言多必失。 桑甜递给桑岁一个眼神，桑岁凑到家长面前，问到：“那天送你回家的人是谁呀？” 前天晚上，桑岁在她房间的窗户边远远看见有辆车停在小区门口。坐在驾驶座的，像是个男人。而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桑女士。 她当时在为李园园的事忧心，第一时间竟忘了问桑女士。今天桑女士主动提及她和甜甜的事，她这才想起来。 桑女士整个人放松下来，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那是店里的一个客人，我们是朋友。” 见姐妹俩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桑女士继续说：“其实我们来往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直在找机会，想告诉你们。” 桑甜这次抢得发言先机：“他人怎么样？靠谱吗？对你好吗？” 桑岁接着：“什么时候带他给我们见见？我和甜甜替您把把关。” 桑女士看着她们：“等等，你们不反对？” 姐妹俩像是提前演练过的，声音整齐划一：“我们为什么要反对？” 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个家终于要有个男主人，有点像家的样子了。最重要的是，桑女士的后半生，终于有个伴了。 桑女士的眼窝里，泪水缓缓泛起。她和郑妃宁其实认识两三年了，他是她店里的熟客。每个星期，郑妃宁都会去她店里进货。名义上是去进货，实际上是去看桑女士。 据桑女士了解，郑妃宁也是一个人。早些年，妻子跟他离婚，并带走他们唯一的儿子，定居国外，至今十几年未曾归乡。 离婚后，他没有再娶。一是事业日渐壮大，无暇顾及工作之外的事。二是他想找的另一半，这么多年遇见的人，都没人能让他如意。 桑女士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哪点好，能让他看上眼。当他前段时间跟她提出，想和她交朋友的时候，她着实吃了一大惊。 桑女士想都没想就拒绝。“且不说我这把年纪，光是我有两个女儿这件事，我就不能答应你。”她说。 郑妃宁不解：“为什么？” 桑女士：“我的孩子们从小就缺失父爱，父亲对她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重组家庭对她们意味着什么，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 郑妃宁：“就是因为她们从小就没有真正感受来自父亲的关爱和陪伴，所以今天才会有我的出现。我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为了跟你一起照顾和守护她们的呀。” 说实话，他的这番话，真的有讲到桑女士的心坎上。这些年，桑女士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受到爱情的眷顾。 从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天起，她就做好了此生不再嫁的心理准备。只想守着两个孩子，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一直以来，有过不少人对她施以好意，想跟她再结连理。但桑女士每次都拒绝得很干脆，因为她深知这些人并非真心想跟她过日子。有的人，只是觉得她可怜，怜悯她，才像对待路边的野猫野狗那样对她，以为给它们几根香肠，它们就会摇尾巴。以为给她点甜言蜜语，对她讲几句好听的话，她就会屈服。 郑妃宁不一样，他经年累月浸身在商场，身上却不见丝毫商人唯利是图的铜臭味。每次他去店里，都是清清爽爽的。 他和桑女士同龄，今年五十岁。但相比其他同龄的男人，他要年轻许多。他身材匀称，肚子平坦，不见一丝赘肉。从着装到为人，他给人的感觉都很干净、儒雅。 想来他年轻的时候，肯定很招女孩子稀罕。 让桑女士对他更觉踏实心安的一点，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对她做过任何不妥的行为举动。哪怕是表明心意那天，也是极其尊重桑女士的想法。 他说：“我会给你时间，等你想通了，我随时都在。” 桑女士问他：“如果我不愿意呢？” 郑妃宁说：“那我们就继续当朋友，像现在这样。” 桑女士听从自己的内心，答应了他。但她说，这件事她得让孩子们知道。如果她们反对，她就不能继续跟他来往。 郑妃宁说：“我觉得她们不会反对的。” 桑女士：“你怎么知道？” 郑妃宁：“与其说知道，不如说感觉。我感觉她们也会希望看到你幸福。” “桑女士？”桑岁用左手在出神的桑女士面前晃了三四下，她才回过神来。 “如果你们觉得这样不妥，我就跟他断了。”桑女士说。 “只要你觉得好就好，不用顾虑我们。”桑甜说。 “我们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也是时候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桑岁说。 桑女士将两个女儿一人一只手揽进怀里。“我的宝贝们真的长大了。”她抚摸着她们的后背，热泪盈眶。 临睡前，桑岁和秦野视频聊天。 桑岁跟秦野说了桑女士的事，秦野也很开心。 秦野：“阿姨这些年，辛苦她了。” 桑岁：“你好像没怎么和我说过伯父伯母的事。” 秦野：“你想听？” 桑岁：“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我都想听。” 秦野：“今晚时间不早了，先睡觉。以后有的是时间，你想知道的，我都一件一件慢慢说给你听。” 桑岁：“好吧，那…晚安。” 秦野：“睡吧，晚安。” 周末，沈延约秦野打球。在室内篮球场，他们光着膀子，挥汗如雨。 休息时间，沈延给坐在地上的秦野递过去一瓶水。“学校什么时候放假？”沈延问秦野。 秦野：“一月二十号，你们呢？” 沈延灌下一大口水，抬起右手擦去嘴角的水渍。“别人我不清楚，但除夕那天，轮到我值班。” 秦野放下水，抬眼看沈延：“桑老师知道吗？” 沈延：“她说她会带饺子去医院看我。” “我妈今年估计又嚷嚷着要去你们家一起过。以前你不在，她每年除夕那天，早上六点多就把我和续续从床上揪起来，让我们陪她去买年货。一圈逛下来，她买的大多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沈延对秦野咬牙切齿。 秦野：“远香近臭，姑姑这是平日见你见得多了。” 沈延：“她昨天还说让你有空带女朋友回家吃个饭。” 秦野：“怎么不让你带？” 沈延：“你以为我逃得过？” 说着说着，沈延的右下腹突然传来一阵痛感，他迅速丢下水和球站起来往球场的厕所冲。 “这局打完，我们去吃饭吧！”他的声音回荡在球场上。 秦野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摇头一笑。 桑甜和桑岁这会在家里吃午饭，桑女士店里有事，中午不回来。 说到过年放假的事，桑岁问桑甜：“沈医生可有约你一起跨年？” 现在是12月25号，距离31号跨年夜，只有五天。昨天和秦野见面的时候，秦野说那天他要带桑岁去个地方。桑岁没有追问是哪里，她想保持点期待感。 桑甜停下筷子：“我们约好一起去看电影。” “你们呢？秦野可有什么安排？” “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跨完年，春节也临近了。 桑岁夹起一块鱼肉放进碗里，“不知今年，桑女士还要不要我们回老家拜年。” 每年过完初一，桑女士都会带桑岁姐妹俩回老家给外公外婆拜年。桑岁虽然不喜欢走亲戚，但她很喜欢外公外婆。 每次去，老人家都会拉着她问长问短。特别是外婆，还会偷偷往她兜里塞钱，让她买好吃的。 桑岁说她都是大人了，不能再要外婆的钱了。 外婆说不管她多大，在外婆眼里她都还是个孩子。 “只要你一天没结婚，过年红包，外公外婆都照例给。”老人家说。 桑岁每年去外公外婆家，最挂念的就是外公的拿手菜卤鸭子。这道菜，只有逢年过节，外公才会做。 她们难得去一次，外公还会特地多做两只，等她们回城时打包带走。说起来，又有一整年没见过两位老人家了。 桑甜两一筷土豆丝塞进嘴里，说：“正常来说，要的。” 桑岁：“我前两天在网上看中两件棉衣，想着给外公外婆一人买一件。那正好，我待会去下单，等过年，我们给他们带过去。” 桑甜：“还是岁岁贴心。” 桑岁：“你可别说，你没给两位老人家准备礼物。” 每年她们回去，都会各自给外公外婆备好拜年礼物。看到他们收到礼物时溢于言表的笑容，桑岁就感觉即便从城里回乡下路途遥远，但所有的跋涉都在他们的笑容里圆满了。 只要他们年年岁岁安康常在，她们愿意每年都回去陪他们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