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陷入同样的噩梦。 　　一间废弃的老厂房，高大的铁门表面坑洼不平、锈迹斑斑，四周是残垣断壁，碎裂的混凝土裹不住歪歪扭扭的钢筋，让它们狰狞地横戳在外。 　　挑高的屋顶拖着一根电线，悬挂着一个破损的灯泡，低低的垂落着，摇摇晃晃、飘飘荡荡。 　　月光乘着夜风，肆无忌惮地自屋顶、自墙缝、自窗户上碎裂的玻璃之中倾泻进来，将屋子中央一张老旧的木桌微微照亮。 　　桌边散乱地站了五六个少年，还是读书的年纪，却是染烫了头发，敞开着校服衬衫，抽着烟，说着脏话，调笑着，围着桌上躺着的一名少女，地上散落着几件衣服。 　　那女孩似是已经昏迷，一动不动，任人摆布。 　　地上倒着一个男孩，瘦小的身型，赤着脚，肮脏的灰色汗衫破得厉害，像几块烂布，上面血迹斑驳。剃得短短的寸头下一张脸也黑黑红红的满是血污，表面黏着一层薄灰。 　　他手边有一把尖刀，刀刃上沾了血迹。 　　有人自门缝中侧身挤进来，轻轻走近，伸手捡起它，紧紧握住，向着那几个身影慢慢走去。 　　不难发现异样，昏暗中少年们纷纷看向来人，那几点猩红的烟头，像怪物的眼睛，牢牢锁定了目标，便接连地袭了过去…… 　　“不……” 　　“怎么了？醒醒。” 　　“不……要……” 　　“别急，就快到医院了。阿齐，再开快些！” 　　顾兼仍把池纭横抱在怀里，让她侧坐在他的腿上，脑袋枕着他的手臂半卧下来。 　　她太过瘦弱，抱着不觉沉手，腰与四肢虽是紧实，但稍嫌纤细，背上一对蝴蝶骨像被截断的翅膀，手感异常清晰。 　　这样的身形，他曾那般摆弄过，压着她，箍住她，恣意地驰骋，偏要将她染上他的气味与痕迹，留下他的印记…… 　　他占有过她，不是不强势的。 　　现在却捧她在手心里，小心护她周全。 　　每一次她都不情不愿，而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明不白。 　　为什么她一动不动，就能叫他深陷迷惘？ 　　顾兼又解开一颗领口的纽扣，车里暖气很足，虽然上身只穿了件白衬衫，但依旧觉得热，而她也微微渗汗，不过是薄薄的冷汗。 　　顾兼给她裹紧毯子，犹豫再三，掏出白砂糖，撕开包装一角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就将理论付诸实践。 　　他低头贴到池纭的唇上，抵开她，将融化的糖浆慢慢渡给她。 　　操作非常成功，糖浆没有乱流，也没有溢出来，尽数被她接下，随后很配合地吞咽了下去。 　　“唔……”她发出一声轻吟。 　　终于有了反应。 　　顾兼见急救措施效果卓著，果断又倒了些许白砂糖到口中，含了一会儿，再次印上她的唇。 　　就这样重复了三次。 　　她恢复了血色的双唇，像裹上了冰糖的山楂，亮泽泽，湿润润的。 　　顾兼甚至怀疑这甜味会沁入她的唇纹，让她从今以后尝起来都如蜜糖一般。 　　“嗯……” 　　似在表达“还要”，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麻雀。 　　“不能再吃了。”顾兼在她耳边低低道。 　　他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甜头果然不能随意沾染，不知不觉间就上了瘾。 　　糖分摄取过多，体内能量超标，他全身由内而外呼呼地发热，开了一小瓶矿泉水仰头吨吨吨猛灌，最后一口又去与她共享。 　　之后搂着她，为她清理干净唇边的糖渍，正准备抽身离去，却一下睁开眼，感到舌尖被她吮着，让他差点失控。 　　“别，别这样……”他慌乱地抬起脸看她，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你好些没？” 　　“……妈妈……” 　　“……” 　　幸好，还没醒。 　　他摁住砰砰作响的胸口，吁出一口气，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你也想妈妈吗？” 　　“……嗯……” 　　顾兼笑着摇头。 　　好傻。 　　怕她呛着，顾兼把她稍稍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一下下轻轻抚着她的背，像是给小婴儿拍奶嗝。 　　池纭迷迷糊糊地嘟哝两声，被放倒下去重又躺好，这次睡得十分香甜，梦里她依偎于妈妈温暖的怀抱，让她感到安心。 　　顾兼宠溺地笑，不再纵容自己的失控，收起了泛滥的欲念，让理智回归。 　　他拿出她的手机，开机翻看通讯录，通讯录里统共四五十个人，没有找到父母亲戚之类的备注名，连姓池的也没有。 　　信息发的比较多的是一个叫沈芊的，说的都是工作的事情，应该是同事。 　　此外有一则凌光发来的未读消息： 　　【别不开心，明天能不能和我见面？】 　　前面还有一条是说要带她去修手机，语气低三下四的，像是在哄她。 　　她删光了他们从前的聊天记录，电话也是连续掐了两个才接的，通话时长只有15秒。 　　像是闹别扭的小情侣。 　　他放下手机。 　　池纭醒转时正被紧紧抱着，感觉到轻微的晃动，听见车门一开一关的声响，她一点点睁开眼，看到男人喉结凸起的脖子，上面连着线条利索的下颌，下面是山脊般起伏的锁骨，中间喉结滚动，带出暗哑的男声：“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顿时一个激灵，发出凄厉的喊声：“啊！不要！别，别碰我！！放开我！——” 　　声音涌出敞开的车门，被空旷的停车场放大，显得格外惊悚。 　　她奋力挣扎，在顾兼怀里手脚并用地不停扑腾，顾兼被她碾到，一下皱了眉，牙关咬了一下，把她端去一旁。 　　她都还没坐稳，就像只受惊的小猫，惶恐不安地瞪着眼睛，顷刻间缩到座位另一头，背牢牢贴在车门上，抱着腿发抖。 　　“……别过来……别碰我……” 　　顾兼静默看她片刻，下车扶着车门，弯下腰和她说话，“池小姐，你刚刚昏迷了，我送你来了医院，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能自己走吗？” 　　池纭呼吸仍旧急促，但逐渐恢复了神智，发现身上半盖着毛毯，她掀起往里看，衣服裤子都好端端穿着。 　　再四下一张望，确实是公共场所，车外除了顾兼和另一个年轻男子，还有七八个围观的路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医院的保安，投来的目光都带着善意的关切。 　　她终于平静下来。 　　“……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