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柔光泻了满城的春色，杨柳依依，桃花灼灼，出去不几十步就看得见人影及风光。 　　明明已快入秋，却丝毫没点属于秋日的萧凉或清爽，反而整个燕丹大学都浸泡在朦胧的美感中，却唯唯又不失整个学术氛围。 　　恍惚间，见胧烟中缓缓现出一精瘦的身影正款步而来，似曾相识。 　　“文先生”清如瞅清来人后，匆匆行礼鞠躬后便重新起身，看似他好了些，起码并不憔悴，应是昨晚休息好心情愉悦所致。 　　“文先生今日怎在这？” 　　“林教授”文傅也随即鞠躬，和煦一笑，谦逊的眼眸如佛前静开的雪莲，“对啊，我昨晚去面见大总统，他不仅听了我的话还承诺今早便就释放学生。” 　　清如蹙眉而后冷嘲一笑，也怪，怪不得特警为何突然搜查各个大学，而且特别挑人少的时间来。看来便是议员在大会上提出的主意，诺真是搜出来了什么，便可借此扭曲，加罪与学生，也正好堵住了媒体名人的嘴。诺是没有，也好收队给自个台阶下，就说已经彻底调查清楚，学生无罪释放。 　　“文先生，昨天傍晚时司令部命特警来搜查各大学” 　　“搜查？”文傅疑惑出声，思考半会便豁朗出笑，道：“我就说大总统怎么会同我聊这么久，还肯放人，看来这里头还有事。” 　　清如看着他淡静如竹的神态，便不再多加解释，文先生不愧是博学之才，仅凭她的一句搜查，也猜出了事情的七八分。 　　“林教授今天是有事情吗，怎么来的这么早？”文傅探了探四周，因为今天不是上课时间，所以就学生零星几个，其余的要么泡在了图书室里头，要么就去玩了。 　　“嗯，有些事，教案落办公室里头了，刚准备去拿，就碰着您了。” 　　“喔，那不多叨唠了，我去警厅接学生去，告辞。”文傅深鞠一躬，从袋子里抓了把南瓜籽塞在她手里，走了。 　　“先生再见。” 　　清如望着文傅走远的身影，挺拔俊雅，果真人如其名，同君子般豁达大度，温润如玉。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文人气质，淡然且高华，可与述安不同，述安也有着文人气息，可身上还有一股韧劲。 　　文傅先生应该很有女人缘吧… 　　清如是这样想的。 　　她缓步迈进办公室，随手翻找着教案，谁知她前脚刚走，后脚述安就跟了上来。 　　“林教授好。”述安鞠躬道。 　　“肖同学好。”清如鞠躬，随而盈盈一笑。“找我有什么事么？” 　　述安转拿出几张纸，“笔记我已经看完了，碰巧在这，便拿回还去。” 　　“特意还过来的？” 　　她轻轻挑眉，抿嘴一笑，接过手来将它夹进教案里头，见他不回话，就颔首回答后便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在他面前晃了几下，转递回述安手里。 　　“昨天落我这了，润文他们今天就要回来了，放宽心吧，文先生已经去接他们了。”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述安难得的激动，激动到有些忘了礼数，不过清如本身就不会介意失去这些文绉，况且这个消息确实是很令人激动，抛开议员的无耻来说。 　　“今天是周末，你怎么还呆在这？” 　　“周末也学习，最近分了太多心了，得好好补上去。”述安内敛一笑，应该是学生释放的消息令他暂时有了大男孩的样了。“况且下午还有事，需要抓紧时间。” 　　“那我就不打搅你学习的时间了。”清如点点时钟，淡淡一笑，“我下午也有事，先走了，bye。” 　　清如定下脚步看他会怎样回答，会是中规中矩还是随心呢？ 　　“Goodbye, friend. Be safe” 　　“You too.” 　　还真是出乎意料，成了真朋友，不过也挺好… 　　饮尽了正午阳光的酣畅香息，却带来无遐的惺忪迷殢与身轻无力，匆匆抬眼闭眼间，便已是午后。 　　宴会位置正位于法国租界的边缘，法式梧桐的点缀让餐厅更显豪华。布置格调浪漫幽雅，处处洋溢着法国风情，金碧辉煌。 　　“焉婼，你来了。”许世襄拉过手将她轻扯到中央，碧亮的灯光打在她半边脸上，清如并不觉得有多么美妙，惊喜，只觉得太过于刺眼。她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应了这晃眼灯光，她招招一旁的服务生，示意将酒杯拿来。 　　“你觉得怎样？” 　　清如欲言又止，她的内心是不喜的，实话说出会伤了他的心，不说又背了自己的意愿。一张玉唇就这么尴尬的微张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皱眉表达不悦。 　　她本以为许世襄会懂自己的心思，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也就不再暗示，对啊，不见俩年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或许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懂她的青年了。 　　清如无奈也就只能顺着他给的话梗接着往下聊，“你是发财了么，办得这么大？” 　　“嗯，这样才好不是吗？”许世襄笑着举起酒杯出去迎接其他的来宾，偌大的前厅，除了服务生摆动餐具的敲打声和鹦鹉学舌之外，再也听不着其它活物的动静。 　　清如扯着长裙的衣摆，到处随意的瞎逛，楼下的宾客也已经到齐，各个盛装出席，生怕旁的人抢了风头似的。 　　“各位，今天这位便是我们的主角，林清如，林小姐。” 　　看着众人的目光如炬，齐刷刷集中在自个身上，清如有些不自然，她僵硬的挺挺背，她随母亲的性格自幼便不喜宴会的气氛。 　　但在良好的家庭教育及培养下，这种情况倒也应付的来。清如迅速调整好状态，将酒杯高举过头，大方一笑，朝空中假意碰杯，又放在嘴边抿上一口，示意开始。 　　“各位请便。” 　　一边的侍从挺直背，昂视这一切，他低身放起法语老歌，浓厚低沉的嗓音携带着繁杂带去了远方… 　　方才的酒精烈性这时正直接灼烧咽喉，她反倒被呛了一口，肚子处也是火辣辣的灼，火辣辣的痛。这才反应过来，空腹喝酒烧胃，可自己偏偏又不爱吃外国菜，她就只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仿佛置身于外一样，谁曾还记得真正的主角？ 　　清如把就随手一放便朝侍从点要一杯温水，不过一会，温水就已经端了上来。 　　“小姐，您的水。”清冷的嗓音与法语老歌成了对比，这声音熟悉的很… 　　清如抬眼便对上述安的眼眸，二人眼里皆是吃惊，述安的那句“小姐”更是如鲠在喉，直接噎住说不出什么话来。 　　“林教授好。”述安放低声音，要不是在宴会厅，俩人早就鞠躬致意了。 　　“你怎么在这？”按道理，学生，特别是大学生家中定是有钱，怎么还会出来端盘递水？ 　　“打工。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空腹喝酒，烧胃了。” 　　述安绕了眼四处，尽是些甜腻腻的糕点好酒，他默不做声的出去，清如抬了眼又速速垂下，看起有些失望。哪知道述安去而复返，回来时捧了碗热菜汤，搁置在清如面前。 　　“这是？”清如用指尖触触，还是温的，四下也无人在意这俩人之间的交谈。许世襄也无暇顾及她，净是被其他贵妇，小姐团团围住，敷衍完一个就又来一个。 　　毕竟他年纪不大却早早的当上了警察厅厅长，独揽警力，况且还长得不赖，是个好的金龟婿，谁都想攀上他… 　　“热汤，暖胃用的。”述安利落的替下一旁的侍从，边倒酒装盘边瞄着清如。 　　热汤虽没多精美多高端，但蔬香弥漫，汤味醇厚，下肚后暖暖的，缓和了酒灼烧的痛感，舌舔唇边却还回味无穷。 　　“谢了，舒服很多。”清如起身淡淡掠过述安面前，暂停在他面前，甜甜一笑后拎起一杯酒，重新回归到宴会的中心。 　　“林小姐…”解决腹痛后应付也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各位慢走慢走，注意安全。”清如位于门口，得体微笑，恭送这各位太太小姐先生，目送他们回车上，时不时再闲聊客套一会。 　　“焉婼，我送你？” 　　“不用了，我吃得有些饱，散散步消化一下，清钰你先回去吧。”清如指指天空，现已经是黄昏，淡蓝的天空笼罩起金色的寂静，街上空荡荡的，出来骑车飞驰而过与车夫的聊天声后再也没任何声响。 　　“肖同学。”清如提起背包，朝角落鞠躬，见少年也急匆匆回礼鞠躬，她轻轻一笑，指指外头，“我请你吃饭？” 　　“不用，我不…”没等述安来得及拒绝，清如摆摆手，又道：“就当陪我吃。刚才都没吃些什么。”当然也是顺便请你吃啊。这句话清如住嘴没说出话来，怕被再次拒绝，这孩子就是嘴硬啊… 　　明明还在长身体嘛，一下午基本就待这了，啥也没入口… 　　“吃小馄饨吗？”清如不等他回答，自顾自找位置坐下，熟练的点了俩碗，歪头便碰上他清亮的眼眸，“这家小馄饨很好吃的，我回国以来就经常来这吃，给奶奶涨点生意，所以就点了俩碗。” 　　馄饨被端上桌，薄皮包馅，味色鲜美的，一口下去，中间点点粉红的肉馅若隐若现，喷香扑鼻。 　　“润文他们已经回来了？” 　　“嗯，你早上刚走不久就回学校了。”凉凉的晚风习习，吹起他额前碎发。 　　“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你们置办读书会？”清如舀起汤底，又道：“好奇问一下。” 　　“国文教授长以及校长那都已经确认，还派了图书室主任前来协助，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置办后天就可以开始了。” 　　“那便好，这样一来不就是俩件美事了？示威游行已经有了很大成效，大总统做出了决定，罢免了代表。” 　　黄昏早已谢去，夜幕早早铺开，高高的法国梧桐树被刺白的路灯照亮，在黑夜里镶了一圈又一圈撰绿，有时被拂过的夜风飘过，发出沙沙声音，就那么一阵，又消失在了喧闹里。 　　清如仰头凝视夜幕，墨蓝带黑，“这么晚了啊。”说着将钱扣在桌上，扯着述安的袖口朝前走，“走吧。” 　　“下次我请回你。” 　　“好啊。” 　　清如顿下脚步，回首深深望了眼述安，半犹豫开口道：“述安，你怎么在打工啊？” 　　“我是偷偷出来的，穷人家的孩子哪能上学。”述安原地躇踌会，淡淡开口。 　　“你母亲知道吗？” 　　“知道啊。”述安淡淡的口气很令人心之一颤。 　　知道但不来寻，这明显是被抛弃了呀…习习阵风里他的学生服略显单薄，他淡然的神情，清如知道他不仅被抛弃过这一次。 　　他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没人疼没人爱的，清如并不是个没有理性的人，可要是对方没有爱，她就会止不住的阵痛。 　　清如踮起脚尖，认真盯着他的睫毛，是这么漂亮。那为什么会被抛弃了呢？她柔和的摸摸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慰，一双眼睛想说什么又只是止在了眼里，口头却不表达。 　　最后也就只是淡淡的一句，却又凉风中的火烛样。 　　“晚安，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