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滩老式的西洋建筑与现代化的摩天大厦交相辉映,而不远处的大教堂也是圣诗声声,香火旺盛。老饭店的本帮佳肴,老街的茶馆,这都是组成上海的重要标志,各有各的绝伦。    “林小姐,这是要去哪?”说话的是位车夫,他微微喘着粗气,那饱经风霜的身体几乎能被风吹走。   “去警厅,谢谢。”少女应声道。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只有十几二十岁的模样。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耳边一两缕发丝轻柔拂面,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似艳非艳,似柔非柔的。    她姓林,名清如,字焉婼,前些日子才刚刚毕业回国。她的父亲是富甲一方的大户,靠卖盐起家,也算得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不比旁人差。    黄包车就停在了警厅门口的右手边,那里是由三面灰白的墙层组成,守备森严。看似静谧,实则已经暗潮涌动,有很强烈的压迫感。     “您好,许世襄在吗?”清如问一旁的门卫。     “在的,小姐请。”     “焉婼?”他留着短发,头上带着军帽,刚毅的脸上有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鼻梁高高的,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五官端正。    “嗯,好久不见啊,清钰。”    说着,朝他稍稍鞠躬,又抱歉道:“回来了好几天,这才想起要来找你。”   “哈哈哈,也怪我这几天上头的任务多,也没法去贵府拜访。”世襄放下手中的电报,朝一旁的下属招招手,不一会,便端来了上好的普洱茶。   “看来你在这还还混得风生水起的嘛,这么贵的茶都肯拿来接客。”她轻轻一笑。    “一般一般啦,改日我亲自为你举办个洗风尘的宴会,如何?”    “好啊!”    之后俩人便聊起曾经在国外留学的生活,抱怨抱怨外头的餐饮有多么不符合自己的胃口,再聊聊哪位教授的绯闻消息,竟然也就这么聊了个一小时。   “现在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还是你想安心的当个大小姐?”   “不不不,我的老师给了我一封推荐信,我有很大的可能性要去燕丹大学任教。”她勾唇一笑,嘴角扬起一抹很美的弧度,又道“不过今日你看起来挺忙的,要不改日再叙?”   世襄用手轻轻挠挠头发,又挑挑嘴角,耳垂似熟透的苹果样,“用外国礼仪?”    清如愣了会神,满脸惊讶,想不到正经军官也喜这外国礼仪,她忍不住抿嘴一笑,说话间,清如就环上了他的脖子。左贴脸,右贴脸,红唇掠过高跷的鼻骨,发出“啵”的一声后,就转身向远处走去。她向前迈了几步,还不忘回头说了句:“bye~”    警局离林家不算太远,出门后走大概十四五分便就到。    正要走进家门时,门口赫然出现了一批批身着学生服的青年,手中举着横幅,高声呐喊着“主权至上,寸土必争”的口号。   他们年轻的脸庞上,都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刚毅,一名名,一列列,都挥舞着旗帜。男孩,女孩,工人,壮年,同潮水般涌动,如宣泄般释放出,在大街上激昂的宣誓着。    “收复主权…”    旁的看热闹的仿佛被感染了,也加入到其中来,这次人民的意志空前地高涨。   “打倒卖国贼,还我国土,还我公理...”    “打倒卖国贼…”   她拿出钥匙开了门,不自觉地朝那边看了看。就这么一瞥,便看到这些青年的身后出现了一群手拿警棍,虎视眈眈的警察。可这时人群只增不减,闹哄哄的一片,根本没人注意到。   “有警察!”她的音色清亮,在人群中格外的瞩目。   顿时秩序的游行队伍四分五裂,慌张地四散奔逃,有些差点摔倒,有些则往巷子里面跑,还有些往前飞奔。   “小…小姐,我们几个...能在这躲躲吗?”一个领袖的青年学生来到清如家门口。   “可…可以,”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拉开大门。   “你们几个去我的屋子里躲躲。”说着,便把五人推搡进屋,一番隐藏后又重新理了理头发,去开了门。   敲门的是一位军官,左眼上有一道很深的疤,一双眼睛很是锐利,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慌。   “林小姐好,有看到那群闹事的学生吗?”他微微鞠躬。   “我一个女儿家怎会留旁人?”她慵懒抬眼,不可一世地答道。   “为了您的安全请让我们检查一下,这是我们的工作。”军官坚持道,撑手抵在门缝那,不让清如关门。   “家中就我一人,你进来合适吗?”   清如就差气的直跺脚,柳眉一蹙,眼神中写满了不耐烦,似蝴蝶翅上好看斑斓的纹路,很抓人眼。说话的语调也冷了下来,空气中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许世襄走到门口。    “长官好。”下属们齐刷刷的冲他鞠躬,不下90度的那种,感觉整个腰都要折了过去。   “这是怎么?”   “你的那群手下非说我这藏了学生,正心烦呢。”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抑制住怒气,冷冷说道。   “他们不懂事,看在交情份上就罢了。”世襄从身后拿出一盒徐汇糕点,塞在清如手里,又探身望了望里头,“林伯父呢?”    “去外地谈生意去了,我就给那些丫头放假了。”她解释了一番,道了谢,世襄看得出这丫头要压抑不住这“洪荒之气”了,便随便胡扯了俩句,找个理由走开了。    见警察都走了,她大力扣上大门,走向了闺房。   “都是学生?”   “嗯…”几位少年弱弱回答。   “游行被抓?真奇葩。”清如笑出声,又好奇问道,“这是为什么?”    说实话,她留学在外,与中国断开联系,但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了解过的。图得一时嘴快,此话一出,倒搞得自己不是中国人一样。   几位知识青年倒也不嫌弃,只是眼神中透露着几分诧异,领头的讲起了当今国情。她微微点头听他们提起的各个方面,各个观点,从古聊至今。   可这听着听着,这眼神也就飘忽不定了。她忽然发觉这面前的青年学生…   尚余孤瘦雪霜姿,他眼睛很是漂亮澄澈,是种很纯很亮的眼神,长睫毛投下三分阴影,眼神中掺了些柔和。仔细地看,他五官端正,眉眼间透露着属于少年的棱角。   一身米白色的学生袍加身,凸显出书生特有的儒雅气息,哎,好久没看见这么俊美的弟弟了。   清如咳了俩声,“你们还蛮有意思的,改日有空我再去找你们细细聊聊?”是真的感兴趣,绝不是为了俊俏弟弟。   “随时欢迎。”几个青年学生笑嘻嘻地应道。   她推开门,见外头的喧闹声淡了些,树上发出知了的“牢骚”声,点点星空也悬挂着在天空上,属于黑夜是静谧就要来临。   青年们向清如鞠躬,告别时,还特地询问了每个人都姓名。     “我姓肖,名述安。”   她记得几位青年学生恭敬的态度,浑身透露出一股书生儒雅的味。   更忘不了哪位叫述安的少年清冷的声音,和那同铃铛般悦耳的笑声,这是多年后她才明白的事情。   “述安,继志述志,安危不乱。”      第一卷:02       淡蓝晨曦如油画水染般晕开,浸没了风,墨然了云,稍带抹白,湿润润地扫过,阵阵薄雾在空中渐渐飘散,好一幅羽化成仙的顶美景色。    早报上刊登了关于国家主权的最新报道,大总统选择忍让的消息令人举国共愤。   叹气间,她抬手简单盘了个发髻,换了件白洋纱旗袍,决定出门散心。    早市是个最具人间烟火气息的地方,即使她仅来过俩三次。   各式各样的商品,吃的用的,甚至人:有摆地摊卖菜的小贩、有固定店铺的杂货铺老板、也有不紧不慢拉着手拉车的黄包车夫,满身泥灰的搬运工。   有踏着高跟鞋衣着旗袍,妆容精致的半老徐娘,有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西装特务,也有身着白衣校袍的进步青年,好不热闹。    清如四处看了看,走累了,便在路边的茶铺里坐坐,待休息休息,再接着逛。    “小二,一壶茉莉茶。”       青瓦瓷片,茶铺比想象中的大,被大大小小的陈设塞得满满当当,不,应该说是错落有致。    茶铺的木头门坎踏痕累累,透过多年的风霜,多少匆匆茶客的步履曾到过这里,目光所到之处皆透露着悠久,沧桑。    在这堂子虽大,却也座无空席,有面前放着一碗盖碗茶,悠闲自得抽大烟。    有才从茶铺后头偷溜逃工的伙夫,他将铜盆装的热水端到桌上,用滚烫白布帕子擦净脸后,舒服的坐在楠竹靠椅上长舒一口气,似乎要将平生不平之事尽向毛孔散忘样。   许是清如探查的过于认真了,在座间左顾右盼,再加之她容貌清丽,很难不引人注意。   伙夫瞅了眼姑娘的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反倒像有钱老爷家的娇小姐。   便问道 “第一次来这?”    “应该算是,大概四五岁时也来过。”    “唔。”一声后便扭头不理清如,与隔壁茶客谈笑风生起来,对着讲得唾沫星子横飞,濺了二人一脸。    清如尴尬一笑,嘴角的弧度难看得很,不经感叹道“还真是‬独具特色啊。”   她刚想坐会位子上去时,门口突然传来混乱尖叫声,以及官兵的斥喝声,同炮弹般轰炸开一般,闹得人耳鸣。但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她还是背起白色薄纱挎包,寻声闻去。   人越集越多,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鼻腔内充刺着人群间的汗味,骚味,吵嚷的耳膜几乎要破裂。   “别挤别挤,这是我和同志们刚捉到的贼,一只卖国贼,他居然要我们官府的人买单,我们是在保护你们啊,是英雄,英雄需要买单吗?不需要!”领头狂妄自大的神情很令人讨厌,一张嘴几乎要咧到耳边去,粗暴专横又无理,“所以今天就要给各位父老乡亲们已视正法。”   清如认得他,这是许世襄手下的人,她曾见过他那同川剧变脸般的速度——欺软怕硬的东西。   蹙眉间,挎包滑落掉进泥地中,只不过是一弯腰的功夫,一条血痕飞溅,她的手很白,这一条血渍不却偏不倚濺在了芊芊玉指上,同上好的血钻,耀眼又危险,刺激着双眸。   待她再次惊骇起身时,刚才还在挣扎的青年,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死在了澄亮的砍刀上,如同吃人的魔鬼般噬血,如刽子手般冷酷。   这些人的心是什么做的?是什么做的?到底是什么…做的?   竟就这么轻易杀死了一条生命,竟就这么轻易的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顿时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可还不待她怒骂,一群民众便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扑去,饿狼扑食,像畜生一样回归野性,回归自然,仿佛是在争夺什么宝物。   可那没有什么所谓的宝物,只是一位可怜的青年,只是一个同胞的尸体及粘稠腥臭的血液。   她被一拨又一拨人撞开,险些跌倒,一双有力的大手撑住她的胳膊,往上提,退出人潮涌动的人群。还没致谢便撞上了青年坚毅平静的双眼,这是昨天游行的那个青年学生。   她愣了一下,又重新看回现场。    “官爷,钱给你,让我进去吧,我的孩子要病死了”现场全是妇人孩童的哭泣与祈求。    “这是在做什么?”好像还没缓过神来,声音有些颤抖。   “血馒头,治病。”少年顿了下又说“吃人血,这些都是是封建迷信,不过没人制止。”   冷静过后,清如有些木然地点了一下头,望着妇人将沾了血的馒头亲手喂到自个孩子嘴边,清如不由的有些反胃。   看来这些年都是她的父亲将她保护的太好,殊不知人民已经处于这般的水深火热的境地。   简直就是乱世…       身后一群看热闹的茶客怕也是看惯了,见怪不怪地继续谈天说地,抽大烟——都太冷漠了…   太冷漠了…   或许也不都是冷漠,只不过是无可奈…
第一章
听说影后又上热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