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问守门的人，可没人回答他。 　　 　　进到里面之后，殿内的骷髅头和往日有点不同了。 　　 　　内殿的骷髅头仿佛有了生气 ，昔日冰冷的骷髅，今日像是变得慈眉善目了些。 　　 　　摇摇头，斩殆将军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晃走。 　　 　　“到了，前面就是等你的人了。”守门人将斩殆将军领路到这里，便折返 回去。 　　 　　“嗯。”斩殆将军只身往前，里面的骷髅头越来越少，前方—— 　　 　　在一片漆黑里，有一盏绿油油的灯。 　　 　　仔细一看，那盏灯，被一个人托在手中。那人周谁被淡淡的佛光笼罩，置身于黑暗，难掩寂寥。 　　 　　那人竟是一尊孤佛。 　　 　　斩殆将军却猛然被孤佛手中那盏灯吸引了目光…… 　　 　　那盏灯，分明是一颗骷髅头。 　　 　　骷髅头的芯子里，包裹着莹莹鬼火。 　　 　　再一细看，那骷髅头，在一瞬间，忽然变得有了生气。幻化成一位女子的容貌。 　　 　　那容貌，看在眼里，却觉得有些熟悉。再一想，原来这张脸有些像天帝……他终于想起来了。 　　 　　天帝强迫独孤世和萧嫱大婚的那天，那具没有灵魂的仙躯——萧嫱。她的脸，不就和这具骷髅头一样吗？ 　　 　　斩殆将军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很镇定。“孤佛。” 　　 　　“斩殆将军。”济圆笑着，把玩手中的骷髅头，手指在它骨头的纹路边缘，摩挲、指点。 　　 　　“有什么事？” 　　 　　“没事，物归原主罢了。”济圆一只手抬着骷髅头，另一只手，往上举起。 　　 　　斩殆将军手中的镜子，无风自动，像树叶一样轻飘飘的，往上飘动。 　　 　　镜子稳稳地落在济圆手里，济圆接过了镜子，朝里看了看，点头微笑。 　　 　　“没有损坏。斩殆将军，要坐下来，一块儿看看戏吗？” 　　 　　“没有凳子……”斩殆将军正想以此为由拒绝。却不想，下一秒，济圆一笑，四周墙壁上的灯盏，全都亮起了绿色鬼火。 　　 　　之后，济圆把骷髅头熄灭，放在地上。 　　 　　“斩殆将军，现在，可以坐下了吧？” 　　 　　　斩殆将军硬着头皮坐下。他正好，从那面镜子里，看到了萧嫱的手腕……那里有一串可疑的佛珠，而此时，济圆正看着镜中的佛珠，笑着。 　　 　　& 　　 　　老魔王继武，和萧嫱、独孤世，讲完了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隐居。 　　 　　逝染的爹——文书先生，他在一旁给几人沏茶。 　　 　　文书先生说：“就是这样了，他想逃避现实，而我也不想再干预世间任何事。生老病死，自有他的规律。” 　　 　　萧嫱深深的知道，逝染在魔域承受了什么。她为逝染打抱不平。“文书先生，你可知道你儿子——逝染这些年的处境？” 　　 　　“我知道，身为我的后人，只要在凡世间，总会有人觊觎长生不死之术。” 　　 　　“老魔王在魔域昏睡，他的儿子为了救爹，每日折磨逝染。”萧嫱的话，就像巨石沉入海底，寂静无声。 　　 　　老魔王还有些不忍心：“既然是 我 儿子的错，我去……” 　　 　　老魔王的话还没说完，文书先生打断他：“这点小事都搞不定，那么，逝染就只有回来陪我蜗居的命。” 　　 　　萧嫱没想到文书先生比老魔王更难搞。质问：“文书先生，平心而论，逝染是因你才被牵连的。如果逝染没有被你带在身边，不会有人知道你是他爹。别人找不到你，也不会想到拿逝染严刑逼供。” 　　 　　“老魔王，折磨生灵乃是犯下罪孽，死后要记入阎罗殿的簿里面。你一点都不关心，魔王之子造的孽啊？” 　　 　　“实不相瞒，我并不喜欢这个孩子。魔王之子并非我与所爱之人所生。”老魔王这句话，让萧嫱后面的话，也卡在嗓子眼了。 　　 　　老魔王已经撇开目光不看她。 　　 　　文书先生说：“你不必为我儿逝染操心，他本不是生灵，生死不记在生灵簿。” 　　 　　“您当真这般薄情寡义？竟下了决心不离开这冥界吗？明明只要你们现身，和魔王之子说一声就好了，可是为什么……” 　　 　　萧嫱的质问被打断。 　　 　　文书先生说：“你想的太简单了。这里隐居，没人知道我们尚在，可一旦走出这里，再想回来过这种安然的生活，就不容易了。” 　　 　　“先生为何只顾自己逍遥，全然不管逝染呢？既然要隐世，为何当初不带着他一起呢？”萧嫱锲而不舍的问。 　　 　　文书先生：“他有他的造化，并不是我生了他，他就要永远与我绑在一起。” 　　 　　“可他怎么想的，你又知道吗？” 　　 　　文书先生脸上，忽然冒出她所看不懂的笑意。 　　 　　文书先生：“丫头，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与我这老叟一样，束缚于这苟且之地。” 　　 　　　萧嫱怔愣了一会儿，才说：“可是他……你问过他怎么想吗？” 　　 　　“怎么没问过？ ”文书先生反问，然后，他的目光有些长远，看着萧嫱，却像透过她，看着很久远前的逝染，文书先生说：“从前，逝染和我在这方宅院，不知日夜的 活着。 　　 　　“我后来给他看了很多书，他了解到更丰富的世界，问我：‘阿爹，为什么我们只在这里生活？你从不带我出院子?’” 　　 　　文书先生垂下眼眸，看着萧嫱。 　　 　　萧嫱：“难道你……连这个院子，也不让他出？人都……憋坏了。他从未出过家门吗？” 　　 　　文书先生点了点头。 　　 　　“府外就是冥界，我们虽在这里生活，但并没光明正大到被冥界人所容。”文书先生，对萧嫱解释道。 　　 　　萧嫱心中悲悯：“为何所有人，都容不得你父子？” 　　 　　“还不是因为长生之术。” 　　 　　“可长生之人何其多，有的人虽死了，可魂魄永不散，这和长生有何区别？”萧嫱说的就是冥界的人。 　　 　　冥界很多生灵，虽是死的，但有神智的长死，与永生，又有何区别？ 　　 　　萧嫱不理解。文书先生只说：“活有活的妙处。何况这长生术，也可对鬼的灵魂不散有效。” 　　 　　“可代价呢？既然这长生术这般好，你为何不直接公之于众？藏在自己身上，不过是个祸患。若天下人都知晓这门秘术，还有谁会为之争抢、害人？ ” 　　 　　文书先生无奈的笑了笑，“姑娘，你既然知道，好的东西，总会令人付出代价。你就更应该知道，我说出来，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的代价……又是什么？”萧嫱不太相信。若有个人不肯说出独门秘术，也只是因为一己私欲，想将之据为己有罢了。哪有什么太多不得已的苦衷。 　　 　　　萧嫱不想再听这个人继续编下去了。 　　 　　看起来清风道骨的人，却也是会，为了自己的私欲，编造一些听起来无私伟大的谎言。 　　 　　她摇了摇头，暗自往身后看。她心里是打算离开了。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就是逝染跳下了那口井，她还不知道他要不要紧 ，有没有危险。 　　 　　这时，长久未说话的独孤世，从一旁看了过来。 　　 　　他用安抚的 眼神，看着萧嫱，然后，用一道满含理解、包容的目光，望向了文书先生。 　　 　　他平易近人的声音问：“文书先生，这里没有他人，可否容在下多问一句，是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让您与继武前辈隐居于此呢？” 　　 　　文书先生也没料到，在萧嫱满眼失望、已没有兴致再听下去的时候，这个少年冒了出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信赖，与耐心了。 　　 　　他微微动容，稍许之后，敛了神色，回道：“自古以来，‘以命换命’的说法一直都有，而我们这个家族，有些特殊，我们的祖上，就是长生本源，演变成的人形。 　　 　　“我们死不了，但命数会尽，命数太差，会倒霉透顶，比如，遭遇世间最残忍、最痛苦的事情。虽死不了，但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我们使用长生术的代价，就是让自己变得无比倒霉，连带子孙后代，以及亲近之人，都会遭殃。” 　　 　　“文书先生，那你遭遇过哪些？”萧嫱问了出来。 　　 　　“我这前半生的颠簸流离，还不够么？只要出了这府，就会被各界人士追捕，威逼利诱，却不得善终。留在这府里，却要每天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这种孤寂，又众叛亲离的感受，你能明白吗？” 　　 　　文书先生的话，似在怨怼，可他的语气又极为平静。 　　 　　好似早已麻木一般。 　　 　　独孤世：“那么逝染，你教过他长生术吗？” 　　 　　“没有，他甚至不知，我们的家族本源，正是长生根本。” 　　 　　“不是正统吧？否则，天帝、阎王那里，怎会有长生诀？古籍都记载，除了这两处，世间再无死而复生之秘法。”萧嫱问。 　　 　　文书先生微微含着笑，将头点了点。“丫头，你说的不错，祖上确实并非正统长生一脉。我们的祖上乃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化身，他离开了本源之地，而剩下没有离开的，最后都被天、地吸收，后来为天帝、阎王所有。” 　　 　　萧嫱垂下眼眸，她似乎明白了文书先生的无奈。 　　 　　向往自由的人，如今却孤独将自己关在这狭小院落。 　　 　　& 　　 　　萧嫱与独孤世起了身。他们对两位前辈作揖，正身告别。 　　 　　独孤世临走时，目光深远的看着老魔王——继武。 　　 　　“继武前辈，你若真心爱我姐姐，却因我姐姐的怨恨，将自己关在这旮旯角落，作为反省的话。我尊重你的选择，同样，我也会按照你的希望，将你的现况告知姐姐，若姐姐肯原谅你，我不会怪她，天界也不会干预她的选择。”独孤世对继武，说了一番真诚的话。 　　 　　继武看着他，一直重复着，张嘴，合拢嘴型的动作，却久久未发出一言。 　　 　　当独孤世携萧嫱，打算离开时，继武才叫住他。 　　 　　“等一等。”继武说。 　　 　　“继武前辈，魔王之子那边，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告诉他的。想来，他知道你对他的不喜，他也会难过，甚至疯癫。所以，知道还不如不知……”独孤世满是平静的，对继武说了这样一番话。 　　 　　继武默了默。听他说完，才道：“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也可向我求助。不必……” 　　 　　“我知道的，继武前辈。”独孤世将继武的意思都理解了。 　　 　　文书先生看着井口，目光幽深。“你们二位，真要下去？” 　　 　　“心意已决。”回答他的，是萧嫱。“既然文书先生，你不愿告诉我们，里面是何番场景，我们自然只有一睹为快。” 　　 　　文书先生叹了口气：“丫头，你跳下去，可就回了自己家了。可是你半点仙气也无，不知去了那边……唉……但愿你的家，能庇护你吧。” 　　 　　文书先生看着她手中的佛珠，想说什么，却停住了。 　　 　　独孤世看出文书先生，已不打算再说提醒他们的话。 　　 　　独孤世便安抚了一声：“自有我们的造化，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怪文书先生。” 　　 　　“你……不会怪我太无情？连我的孩子，我都弃而不顾。”文书先生这句话，问的有点小心。 　　 　　原来文书先生，也是需要外界认可的。可他……大半辈子，都是被追杀的命。 　　 　　天界和冥界，为了只有自己拥有长生术，都想杀了他。 　　 　　而其他人，为了拥有长生术，为了得到他的卖命，都争相捉捕他。 　　 　　他这些年，已经过的，不像一个人了。更像一个生来有罪的穷凶之徒。 　　 　　“文书先生，世界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呢？” 　　 　　独孤世说这句话的时候，连继武都跟着看了过来。 　　 　　继武怔怔的看着独孤世，仿佛这句话，是独孤世对自己说的一样。 　　 　　继武终究将头垂下。而文书先生，同样收起了动容。 　　 　　文书先生目光移动，转向了萧嫱。对萧嫱意味深长的提醒了一句：“丫头，若有机会，将手里的佛珠摘下吧。” 　　 　　他话一说完，萧嫱有些稀奇的看着手腕的佛珠，当下就准备摘下。 　　 　　“等等，丫头，不是现在！”文书先生急了，但见萧嫱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松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让你有机会的话，还给它的主人吧。这玩意儿，可不简单。” 　　 　　“我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