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开庭”
他抬眸看了穆得一眼,黑漆漆的眼珠慢慢移到了屋角的监控上,脸上闪过一抹不甘心,接着往下说:“二十几年前根本没有器官捐献这种概念,市场上的‘货物’都是经过残忍和剥夺流通起来的,所以每一个器官的价值也不可估量,因为稀少所以显得珍贵。”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辉煌岁月,脸上浮现起淡淡的微笑:“甚至有专门的地下赌场拍卖新鲜的器脏。但这种需要物贵资少的状态已经无法再满足那些富人的胃口了,于是沈兴德想到了另一种更完美的计划……”
“陈煜。”穆得眼眸微眯,漫不经心说道:“就是沈兴德洒下鱼塘的渔网。”
陈永安抬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没错。陈煜这个人别的没有,就是脸生的好看,小的时候就是在街上乞讨也能比我多赚几个馒头。”说着,他沉沉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花板:“陈煜留学归来后,沈兴德给了他大学教授的身份,有什么是比一个长得好看又有魅力的成熟教授更吸引那些学生的呢?他只需要站在讲台上,装模做样的对那些犯花痴的女大学生进行洗,脑,就有无数年轻鲜活的生命自愿往火坑里跳。”
“陈煜当了七年教授,你知道这七年签署《器官捐献协议》的人数比以前多了多少吗?”
他说着,瞪大眼睛盯着穆得,在对方的注视下,缓缓举起手,比了个八的手势:“八倍!”
“每年都有成千上百名学生签署《器官捐献协议》,换做几年前,我根本不敢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概念,要知道就是一个专业团队,一年下来也才不过十几人,可陈煜只动动嘴皮子,就是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完不成的业绩。”
“他当教授的这七年,是这个圈子的巅峰,我再也不用担心因为犯罪而被警方发现。”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监控上的红点轻微闪烁着。屏幕后的若撒陷入了沉思,陈永安说的全都是实情,一个残凌驾在受害者痛苦上的残忍而露骨的真相。
这条血腥的利益链上爬满了无辜的受害者,可怕的是,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为了钱,为了活下去,甘愿出卖自己的身体,献祭自己的灵魂,成为这场盛大的宴会中餐桌上的鱼肉。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感到森森凉意,顺着手臂一路延申到心脏。
“那‘黑哥’呢?方志彬忽然上前一步,攥紧了拳头,问:”他又在这条利益链中担当什么角色?”
“冯凯……”他喃喃道,半晌后,嗤笑一声:“也就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拿他当个角色,实际上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依附沈兴德才苟活下来的一条爬虫而已。”
冯凯的出生地也是在倒金三角区,他母亲是当地有名的‘小姐’,偶然一次不慎后,才有了他。那位客人显然也不想负责,为了不留麻烦他给了冯凯母亲一笔钱,让她打掉孩子,但没想到冯凯母亲不仅没有打掉他,反而拿着这笔钱离开了倒金三角区,来到了一个沿海小城市。
但冯凯母亲离开后并没有‘从良’,而是接着做起了‘生意’,每当她接客时,就会把冯凯赶出来。久而久之,冯凯从小就跟街上一些不务正业的人混在一起,成了当地有名的小霸王。也慢慢接触到了一些寻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比如‘毒,品’。
他自己不碰这玩意儿,负责给别人出售,一次下来能赚不少钱。他升高中那年,母亲因为感染‘梅毒’去世了,后来据说是去了一个叫南浔的小城市。
后来再见到冯凯,他就彻底变了样,十根手指头全被人给剁了,精神也有些恍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看在从前的情面上,好心收留了他一阵,还给他请了专门的心理医生。但他无论怎样就是不肯说出那个把他害成这样的人的名字。刚好,沈兴德缺一个在‘黑市’做交接工作的人,他就把冯凯推荐上去。
之后,冯凯成了‘黑哥’一边负责做些器官倒卖的生意,一边协助沈兴德的工作,提供‘货源’,所有流进莫里斯的‘赃物’几乎都是从冯凯手中进来的。
听完整个叙述的叶朝震惊的嘴都合不上,他真想给陈永安鼓个掌,不得不说,实在是太精彩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看似和,谐平静的社会下,竟然还隐藏着这么血腥残忍的真相,简直令人作呕。
“那张兴呢?”他眼眶微红,情绪里藏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波动。
若撒摘下耳机的手一顿,回头望着屏幕。
陈永安听到这个名字先是顿了顿,眉梢一挑,神色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警察对张兴的死格外在意。
他略一思索,开口答道:“张兴啊,说实话他什么都不是,当初选中他,不过是因为他跟陈煜一样,都有副好皮囊,能引诱那些年轻女孩,尤静不就是个例子么。”
他慵懒的语调就像是随意提起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像一根火柴,‘腾’地点燃了方志彬心中那根隐藏已久的火线。
“他是一个人!是一条生命!不是你们可以随意使用,随意丢弃的物品,摆件!”他怒吼着,冲上前去揪住陈永安的衣领,怒目而视。愤怒的神情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
穆得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方志彬会在这种时候失控,房间里有监控,要是把他殴打犯人的视频录下来,被陈永安揪住把柄,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到时上了法庭,他职业生涯就毁了。
“方志彬!出去!”他冷声呵斥道。
陈永安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他已经这样了,也不介意多拉一个人下水。
“人命在你们眼中到底算什么?!”他发出一声咆哮,后退着跪在了地上,抱头痛哭。
穆得看了眼监控,示意叶朝赶紧过来。
屏幕后的叶朝看到这一幕后,立马起身来到隔壁房间,拽起方志彬的胳膊,往外走。
若撒站在电脑桌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房间只剩穆得跟陈永安两个人。明黄温馨的卧室内,穆得一身黑衣,身姿挺拔,显得格格不入。从屋角的监控看下去,男人高挺优越的鼻梁与眉骨为他平添了几分锐气与深邃。
他单手插兜,一步步朝陈永安逼近……
“你,你要做什么……”陈永安不安的往后退,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杀意。他看了看墙角的监控,企图为自己寻找一份安全的保障。
“你应该也知道吧?”穆得笑眯眯地说。
“知道什么?”他咽了口唾沫,越发觉得不安。
“我不是方志彬那种警察。”穆得垂眸,挽了挽衬衫的袖口,眼神间流露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这句话,换而言之就是,他不需要像方志彬那样遵从职业底线和内心道德。在他这里,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你,你敢……”
话音落下,监控上的红点闪现了几下,然后断电消失了。
“你——”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穆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一个妄想利用他人善良的人,最终会被自己身上的恶所反噬。
若撒拔下电源线,淡定的离开。
——
第二天一早,穆得一行人就离开了倒金三角区,三天之后,回到莫里斯。
穆得杵在陈永安的车门前,饶有意味的看着他:“走吧?”
陈永安带着手铐,坐在车里,警局大厅上蔚蓝色的标识像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他心里。
他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他嘴角抽了一下,尽量掩饰住内心的悲愤。下了车,一步一步踏进这座即将困住他余生的监狱。
另一边,陈永安离开后,若撒也跟着下了车。
她盯着男人佝偻沧桑的背影,轻轻靠着车窗,眼尾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妩媚的笑:“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陈永安落网,一举捣毁了沈兴德在倒金三角区的全部势力,两人已经招认了犯罪事实,沈兴德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穆得低头一笑,温柔清浅的笑意融在唇边的梨涡里,疏朗又清隽,没了几日前清寒逼人的气势,有种说不出的温和。
阳光依旧明媚,风过林梢,他们还在彼此身边。仿佛他们数日前经历的只是一场噩梦,但还是有无法抹除的鲜血停留在他们的记忆中,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死亡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他们如今站在阳光下,感受到的还是三日前冰冷的风。
方志彬穿着黑色夹克,押着陈永安一步步登上台阶,背影坚定却又种无法言喻的伤感。
此刻他走进光明正义的殿堂,心中想的又是谁倒下的瞬间呢?
——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就到了二审,还是跟上次一样,不会公开庭审。媒体记者还有跟本案无关人员一律不许进入法庭。
十月深秋,温暖明媚的光线渗透寒冷的空气,像薄薄的披了一件纱衣。法,院门口,有些过分的空旷——巡警已经将附近的车辆还有试图靠近的新闻媒体尽速驱赶,留出一大片空地来。
若撒下了车,望了眼严肃庄重的灰白色建筑,参考上个世纪欧洲华丽而又不失美感的设计,灰白色的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庞大建筑宛如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这让若撒想起了一个逐渐离自己远去的地方——西西里。
西西里的整个城市仿佛都是一座精美绝伦的宫殿,环海式的设计,融合现代工艺与古老文化,优雅又迷人,形容的就是这个独一无二的城市。
她将车钥匙交给保安,转身就看到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朝自己跑来,男生穿着一件黑色长衫,配牛仔裤,数日不见,他额前的头发又长了不少,配上他优越的轮廓五官,显得清爽又帅气。
“若撒!若撒!“林川大声喊着,生怕她看不到似的,又招了招手。
“这位先生,请离开这里。“一名保安将他拦在门外,铁面无私的说道。
“没事,让他进来吧,他跟我一起的。“若撒挥手说道。
保安闻言,终于放手让他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若撒轻轻拧眉,有些不满的看着面前的男生。
他作为新闻工作者,贸然来到这里,显然是及不合规矩的。
林川平息了下微微喘息的胸口,说:“我,我想跟你们一起……”
他有些紧张的注视着若撒,心里已经做好了她拒绝的准备,他甚至连理由都编撰好了。可是对方却不按常理出牌,若撒顿了顿,脱口而出:“好。”
“啊?!”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半晌后,又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很正常,毕竟这女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什么规定要求,在她眼里都是空气。
“待会儿你就跟在那个叫陈述的男人身边,装作是律所的工作人员。”若撒边走边说。
林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告席旁坐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身着灰色羊毛大衣,里头是一件高领毛衣,垂眸看资料的样子给人一种亲切和蔼的感觉。
他在新闻上见过这位星原事务所的老板,听说最近好事将近,半个圈子的人都去祝贺他了。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吗?”
林川盯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
若撒脚步一顿,漂亮的眸子斜斜睨过来,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与风情,有刹那间令人心跳加速的魔力,偏偏那眼神却是极淡极冷的,仿佛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又迅速收回目光。
“有没有一种可能,沈兴德最后根本不会受到制裁?”
他声音不大,刚好够两人听见。
“就算你们准备的证据再齐全,对沈兴德来说,依然不足为惧。因为他有的是办法金蝉脱壳。”
若撒再次朝他看来,这次不再是轻描淡写的一瞥,而是意味深长的凝视。
“我的意思是……”他慌了神,声音也低了下来:“昌盛的权利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大……”
“哦?”她意味深长的拖长语调,问:“那在你看来,到底有多大?”
“至少,凌驾在法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