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建成送走安书记后，见她还在原处发呆，疑惑地问：“闺女，那信封里有啥，你看那么久？” 　　方千雪被惊得回神，连忙背过身将信揣进衣兜，擦干眼角的泪水，回头笑着道：“没，没什么，就是些上级慰问的话，不紧要。” 　　她岔开话题道：“不过，爸你演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你刚才演二叔那会儿，哭得我差点都信了。” 　　方建成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那不是，我闺女都那样，我这做老子的不拿出点真本事出来，怎么行？” 　　方千雪噗嗤地笑出声。 　　笑够后，她将刚夹在信封里的三百块钱递给了方建成，“这是组织补贴的钱，你收好你。” 　　“咋个这么多？” 　　方建成颤着手接过，这可是他大半年是工资，组织会得这么大方？ 　　“咋个不会，爸我们家发财了今天！” 　　方千雪高呼：“以后咱们再也不担心阿奶上门抢劫，饿肚子了。” 　　听到这话方建成心里不免愧疚，将钱小心放进口袋后，又从衣服里衬里摸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土色的钱塞给她。 　　“待会自己去买点东西吃。” 　　她看着手心里的钱，眼睛里的泪又在翻滚了，她想将钱推回去，可她又拗不过她爸。 　　“爸，我真不要，我自己一个在屋里，吃啥有啥，犯不着花钱。” 　　“那怎么行，我闺女以后是要端铁饭碗的，以后去了城里可不得会被人看不起。” 　　听到这话，方千雪心里一阵发酸。 　　她大学录取通知书掉河里了，找不回来了，所以…… 　　她咬了咬牙，用力地吸口气，让自己尽里看起来很平静。 　　“爸，我不打算去城里了，所以你现在也不用担心钱不够，也不用每天家里和厂里两头跑，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啥子不去城里了，你给我说清楚。”方建成的脸一下冷了下去，声音里压着气。 　　“我说我不去上大学了，我想留在家里，我想去城里打工赚钱。”方千雪硬着头皮，一口气将话说完。 　　方建成拿起旁边的竹竹篾子指着她，“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她知道这事他会很难接受，但这是她唯一能改变一切的机会。 　　她不能放弃，也没有理由放弃。 　　因为她之前去殡仪馆的路上，曾遇到过一个外国人。 　　他说H国的沿海推了个政策，鼓励H国人民创业，很是赚钱，所以她要去试试，为自己搏出一条血路来。 　　“爸，我认真的。而且我今个问过安书记了，这大学录取通知书是没法补办的，纵使它能，也得去B市找大官。” 　　方千雪上前想挽上他的胳膊，可却被他躲开，只能一个劲得干站在一旁，“爸，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而且现在走出农村，又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了，行商务工也可以。” 　　方建成手中的竹条几拿几放，看着自家闺女这般，他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手。 　　“我是管不住你了，以后你要是后悔，可别找我。”见方建成气气呼呼地进屋，方千雪顿时喜笑颜开，“我知道了。不过你可别又去找我妈唠嗑，她会嫌你烦的。” 　　“小丫头片子一个，赶紧去做你的饭，我都饿了。” 　　“我晓得。”方千雪大笑，“今个晚上我给你恰顿好的，免得你又气坏了身子。” 　　等菜做好端上桌，方建成一股子醋酸，看着桌子上的鸽子肉，发牢骚道：“这就是你说的好的？” 　　“是。” 　　她拿起汤瓢给他舀饭，海大的一碗舀得满当当的，只是里面的米粒却只有零星几颗，其余的全是红苕块。 　　“既然你觉得这鸽子肉不香，那就别吃了，我一个人吃。”方千雪将青菜汤往他面前推了推，自个顾得夹起一块肉，“往常我们一年半载都吃不上肉，今天运气好在厨房捡了一只晕头鸽，好不容易能开荤解馋，结果某人还在生闷气，真是可惜了美味。” 　　方建成看了一眼面前的菜汤，又看了一眼她，最后还是没忍住，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 　　“那，这是爸这些年攒下的血汗钱。”方建成气气呼呼道：“你不是要去城里打拼么，这钱你拿着，反正都是给你备的。” 　　方千雪先是一呆，然后颤着手接过，看着里面那厚厚一沓钱，她一时之间热泪盈眶。 　　他们家里什么情况她是知道的，她爸虽然在钢铁厂上班，钱赚得也挺多的，但还是架不住她奶来得勤。 　　所以这些年，他们家都是吃野菜糊糊熬过来的。 　　“爸，我……” 　　“好了，哭什么哭。这些是你爸我借给你的，是以后你赚了钱要还我的，再说了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去城里干活，不得花钱。” 　　刀子嘴豆腐心。 　　方千雪咬着唇，颤着手接过钱，心里汇聚了千言万语。 　　但最后，却都让方建成一个嫌弃的眼神梗在了喉咙。 　　她知道她冲动了，但她别无他法。 　　想要改变从前，摆脱从前的一切，摆脱她奶他们，她就只能这么做。 　　去城里，去S市，去x港，甚至是国外。 　　只要能，她都会去试试。 　　当然，这也都是以后的事。 　　现在她只想找个法，让她老爸把钢铁厂那工作给辞了。 　　今天的这事虽然改变了结局，但在钢铁厂工作始终都有这个隐患，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老爸辞掉这份工作。 　　但她要怎么说呢？ 　　方千雪咬着筷子头发呆，眉毛拧了两条毛毛虫。 　　“嘭——” 　　方千雪拍桌站起，她想到办法了。 　　她可以继续借用老妈这个幌子呀！反正她爸是个妻管严外加大老粗，肯定想不明白。 　　她眼睛边的泪水还没干，又开始和方建成打商量，“爸，我再给你商量个事呗？” 　　方建成没理她，头也没抬得继续扒饭。 　　“我不是做梦梦见了我妈么，她跟说了几个关于你的秘密。”方千雪诱惑道：“你要不要听？” 　　“啥子秘密？”方建成含糊不清地抬头问。 　　“我妈说她在天上每天给你祈福，得了个转运盘子，告诉我你最近可能会发大财。”她摸着鼻子是眼睛的开始胡诌，“但她也说你最近霉头不好，有点难过。命里有一劫，没躲过就……” 　　“所以她让我告诉你，最近要远离硬的东西，特别是铁、砖头类的，没事别往东边跑，躲着点。” 　　方建成眼皮一跳，急忙起身去把门给关上了。 　　他小声地斥责：“你阿奶上午才被抓，你这要是被啥子有心之人听了去，不就完了吗？” 　　“那就让她听去噻，我这是做梦、在将聊斋故事，不属于封建迷信。”方千雪不以为然。 　　方建成瞅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她头上敲了几个警钟。 　　她知道他听明白了。 　　望着他认真道：“爸我说真的，那钢铁厂你今天也见识到了，我妈没骗你，要不你还是辞了那工作，换个体己安逸的。” 　　“那啷个行，过几天就是月底了，我要是这时候辞了，这一个月不就白干了吗？ 　　而且这么好的工作，丢了，以后我再上那找……” 　　方千雪着急地打断他，“可是……”要是去了，又发生像今天一样的意外，怎么办？ 　　最后，在方建成不可拒绝的眼神下，她还是妥协了。 　　方千雪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又给他细细地交代了几遍才松气道：“爸，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千万不要忘记了。” 　　方建成摸了摸她的脑袋，“好，爸记住了。一定小心，注意安全。” 　　过后几日，钢铁厂都没有再发生那天的事情，方千雪悬在天上的心，也渐渐落下。 　　可就在她松懈时，意外又发生了。 　　这日天还没亮，大路上挤满了人，叽叽喳喳的，睡得正香的方千雪也被院坝里的吼声给闹醒。 　　她迷迷糊糊去开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着急地拽出门。 　　“雪丫头……雪丫头，你快跟我走，出事了，你爸的钢铁厂遭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