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看着面前的栋超渐渐倒了下去，而另一个他就从那影子里走了出来，带着他的血肉之躯，消灭了他的灵魂。 自始至终，她都不相信谁真谁假，或者两个都是假的，但转念一想，从小屋到找到船，这一切都揭示着那个人渴望离开这里。 这渴望与自己殊途同归，她也相信本该如此的，再这里困了这么久，谁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月儿试着说服自己相信，仿佛接受了自己与魔鬼的使命①，与栋超又一次抬起那只小船，再次向水边走去。 的确不远，很快他们又放下，这次月儿并没有感到船有什么重量上的变化，也许是距离的缘故吧。 等栋超回去拿东西的时候。月儿独自站在水边，凝视着眼前平静无风无浪的水面，脑海里又浮现了刚才被那个人吼出来的话。 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月儿心里越发的害怕，但刚转过身去，就看到栋超已经走了过来，正把东西封住那个破船的缺口。 “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死去的终要死去！”不知这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诉说朋友的命运，他们合力把船推进水里，看船稳稳当当的飘在上面，栋超仍不放心，又找了快石头压在破口的封墩儿上，以更确信不会进水。 栋超收拾了应备之物，还有一个白天出来时带着的瓶子，里面还有一定储备的淡水。 栋超先上去试了下吃水线，虽然小船是全木质的，而且废弃多年，但木材是很耐用结实的，现在用起来也还很结实，只是原本标记的吃水线已经几乎看不清了，栋超重新做了标记，并接过月儿递来的食物，也让同伴把桨叶一并拿过来。 所有东西上船后，水位线还算理想，他们就开始推动桨叶，有规律的向着同一个方向划动。 一边摆动着桨叶，月儿一边向水里看，甚至有些时候看着水面出神，都未能与栋超保持划动的规律。 当她凝视着水中，看到栋超的脸色在水中变换着模样，那些波纹把他渲染的如同被熨开的水墨画。 而在自己的倒影里，她仿佛看到了食人鱼游动的样子，身影忽然出现又立刻消失，桨叶转动的声音，也被她错听成了船底被啃咬的声音。 就这样惴惴不安的划着船，前面的栋超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觉得不安起来，立刻加快了速度，这使得月儿一时间无法跟上她的动作。 “我们得快点了，时间变的不对劲了，天亮的太早了！”栋超急急的说着，更加快手里的动作，月儿看了看天空，只觉天边白光流动，心里也觉得奇怪。 回想上次看手机时的间隔，远不可能这么早就天亮，可随后就看到远处水面上忽荡起一片阳光，由白渐渐变成红色，可太阳还远在云层的另一头。 “这是怎么回事？！”月儿看着诡异的天色，心中大惑不解，只觉天水在瞬息间不断映射，万物也在此流转不息。 栋超把船划到最接近那片白红交替渐变的水光前，犹豫不决起来，眉头紧蹙着，手中拖着桨叶，思量了好久才扭过头来，面色凝重的开口，“前面的一程，我们必须要快，你要和我保持同样的速度，我们要尽快离开这片区域，这样就自由了！” 在他扭回头时，月儿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的嘴唇蠕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那神色也变的更加怪异了。 尽管如此，月儿还是收敛了自己的猜忌，冷静的点了点头，握紧手里的浆叶，看着栋超的手臂。 “出发！”栋超的声音刚落，立刻摆动手臂，桨叶随之拍打水面，当那层白光撒在栋超的身上时，他仿佛在强忍着某种痛苦，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但仍未停下，桨叶在他手里被艰难的拖动。 月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想说点什么，又怕打扰他，便只好紧张的继续推动自己的浆叶。 船在这里的速度也被放慢，水正在逆着他们，桨叶于水中抖动，船身所抖动的更厉害，甚至水中另有一股力量，把船往回推。 “这是怎么了！？”月儿看着抖动的越来越厉害船身，心里害怕极了，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了。 “别停下，快点划！”那声音近乎于嘶吼，变的让月儿越发感觉陌生，也渐渐的更害怕面前这个陌生人。 说着，那人也猛然回头，月儿就看到在红光落下来时，照在他脸上，那一层层血糊糊的皮褪了下来，达拉在脖子上，一层血雾环绕在周身凝聚不散。 “快点划！快点划！！”他的嘴唇抽搐着，一股恶臭的血水从里面随着吐下的字一起流了出来。 握着浆叶的手也在迅速衰老下去，跟干瘪的黄瓜似的，从嫩绿变成浅黑深黑最后浮出一副枯架。 桨叶从它那骷髅的手里滑下，身上的皮仿佛被迅速风干，在红光消失变成惨白之色时，渐渐的脱落了下来。 月儿惊讶的看着这一切，又看看天空的白色，那就是时间流动的最好证明，能够轻易摧残世上一切娇嫩的东西，把美好从她们手中夺走，独留下一场梦幻。 面对眼前骤然急变的枯骨，她现在可以确信，从那张脸皮脱落下来时，她就相信，这个人根本不可能是栋超，现在与它同船相对更觉骇然，随即将它投入水中，而小船失去控制，又被推回光外。 在原来的地方，又回头看去，那里离岸并不远，而再扭头向前看，前方迷雾重重，一眼看不到尽头。 此时红光出现，水面上仿佛映射出小屋里的一切，四个人第一次走进屋里，大家各怀心事，但最后都留了下来。 回头望去，仿佛小屋还遥遥在望，正有一个噩梦，等着她去揭开。 “回去吧，那里有恐惧的东西，却也有能战胜它的力量！”死去的终将会死去！ 一夜周折，对睡梦中的她们来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心情同样沉重，可有人知道在这里，她的心智和勇气正在增长。 火堆不知何时熄灭了，梁珍被噩梦惊醒，抬手擦着额头的冷汗，有种感觉，她梦里见过的，经历过的将在现实中发生。 又似乎还没醒来，自己身处的地方产生一种既视感，她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向身边看了一眼，发现月儿不见了。 梁珍立刻起身简单的套上衣服，过去摸了摸被褥，里面一片冷冰，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 手机里的时间还是凌晨三点多，现在她去干什么呢？这么早就出去了，莫非是去找栋超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梦到栋超浑身是伤，血流不止，但并没有看到月儿和他在一起。 因为梦中的记忆醒来后能想起来的实在有限，它能给自己的预示也不多，事情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大概可以确定，月儿很早就走了，去找栋超也有点太早了，而且她一个女生出去，也太危险了。 想着，她找了纸笔，给楚瑞留了信就出门沿着外面的路，一直走下去，在梦中她觉得自己能找到他们其中之一，或者月儿已经有线索了。 听凭梦的指引，她走进林子里，目光搜索着每个角落，可林子太密了，很快她就迷失了方向，手机上的指南针早就失灵，现在她又抬头看向天空，才四点多还看不到什么亮光，即便有阳光也不一定能照过这么厚的树荫。 用屏幕照着前方，梁珍让自己冷静下来，摸索着密林的缝隙，一直走了下去，约摸这样走了半个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她终于看到前面的景色豁然开朗起来。 终于走到出口了，她像从迷雾中走了出来，身心骤然舒畅，左右四顾，好像之前从没走这么远，也从不知道这林子有什么尽头。 前面虽有一大片杂草，但相比走来的地方，空间却也宽裕了很多，梁珍就这样顺着心意走下去。 完 ①引自于歌德所著的长篇诗剧《浮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