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娘子啊，难道你们不认识她了？”杜淳理所当然地问。 这话让在场人颇为吃惊，刘根惊得连烟斗都差点脱手跌落，胡氏也是张大了嘴一时半会儿合拢不上。 “什，什么，她是你媳妇儿？你媳妇儿不是五年前就死了吗？”惊讶过后，胡氏便是怒容满面，“哼，合着你今个儿是来忽悠我们玩儿的呀？是不是见我们收留不了你，你也得报复回来呀？哼，我原本还觉得对不住你，可这会儿，是一万个不愿意招待你们了！你们这群鬼话连篇的奸诈小人，还是快点走吧，我们这小庙装不下你们几尊大佛！” 江铃无语，寻思这人还挺会为自己争理儿的呀，不收留他们也就罢了，还凭空给他们几个安上了十恶不赦的罪名……想来这舅舅家是万万指望不上的了。 杜淳受了这无端的指责，不由地也生出了怒气，“舅娘，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说得可是实情，绝对没有诓骗你和舅舅的意思……” “行了，你们这群满嘴胡言的，傻子才会信你们！”胡氏大手一挥，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还是快走吧，看见你们，我们一大家子的胃口都没了，待会儿饿着肚子怎么困得着啊？赶明个儿我们还得去地里干活儿，可没你们这么清闲。” “你，你……”杜淳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相公，我们走吧，难不成我们几个大人，离了这儿还能活不下去？小龙小雪在我们的照顾下，也肯定能健健康康，安然无恙的。” 这会儿，江铃也顾不得什么了，索性顺着杜淳的话将这“慌”给圆了，好给他撑撑面子。 她最看不得的就是胡氏的这副嘴脸，她可不想让她得逞，也不想再在这儿多待哪怕一分一秒钟！ 杜淳显然是不甘心就此离开的，忍不住又去看向舅舅刘根，“舅舅，想当初娘去的时候，你可是答应过她，要好生照顾我的……” 他说得悲愤，刘根听了，更是浑身一震。 胡氏讥讽地道：“你别再提你娘了吧，想当初她带着你从外头回来投奔你爹，你爹却不肯把她纳入自己府里，反而把她塞进了一座郊外的房子里，让她名不正言不顺地过了那么许多年。你爹呀，也是因为你娘是他的亲姐姐，所以才心软给她面子，不似旁人那般小瞧了她。哼哼，她临死的时候嘱咐了什么，你舅都答应着，也是可怜她顺着她的意思说罢了。像你这么不争气的，有什么脸面让人上赶着照顾啊？你呀，还是别太高看了自己才好！” 杜淳被羞辱得脸色煞白，头也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几乎要寻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 江铃见状，忍不住也讥讽地道：“舅娘，你这话说得好似自己多崇高似的，我看当初你们接近杜淳的娘亲，额，也就是我婆婆……是因她总会给你们不少的好处吧？不然呀，你们恐怕也盖不起这么体面的房子。” 若是没有好处，恐怕这胡氏早就跟着旁人唾骂起来了！ 大概是被她说中了，胡氏怔愣了一下，继而便掐起了腰，怒不可遏，龇牙咧嘴起来，“你个贱蹄子，你懂什么？他娘只有她弟弟一个亲人，还不兴她把好东西分给我们一些了？还不兴给她弟弟盖座房子了？哼，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难不成她死了，还让我们当牛做马地反过来伺候她儿子不成？” 江铃很是无语，合着这人忘恩负义还有理由了，还挺光明正大的？这可真叫她大开眼界了。 杜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到底在胡氏的唾沫星子里什么也没说出口。 江铃作为外人，也不清楚其中的内情，是以也没什么话反驳。 倒是知情的阿伍不客气地道:“嘿你这人记性也忒差了吧？当初不仅二夫人总是拿东西拿钱接济你们，二夫人走后，公子当家做主，也是对你们有求必应的，从没说个不字，哪回你们去杜府是空着手回来的？可不都是装了满车的东西满载而归的吗？这盖新房子的五六十两银子呀，还是你们向公子讨要来的呢！难道你们记性贼差，这么快就忘啦？” 似是被人揭了虚假的面皮，除了胡氏，其他人都不禁浮上了羞赧。 而胡氏呢？却愈发怒不可遏起来，“够了！你们这群满嘴胡言的，说这些可有什么证据？若是拿出证据来，我们就收留你们，让你们在这儿待一辈子都行！” 她说着，走到房门前敞开了门，不客气地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难道要老娘拿扫帚疙瘩赶你们走不成？” “用不着，我们自己会走！”江铃当先说着，扭身就走。 跟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住在一个屋檐下？她还害怕半夜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呢！ “娘子，等等我！”杜淳也紧随其后，生恐追不上她似的。 就在他们踏出房门的刹那，只听一个沉重内敛的声音说道：“等等！” 众人不由地止住脚步，回身去看。 却见说话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刘根，此时的他停止了抽烟斗，也把一张因为常年干农活晒得黝黑干瘪的面庞给露了出来。 他抬起枯黄无神的目光，看了一眼杜淳，“你娘既然把你托付给我，大概是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总不能在亲外甥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对你不管不顾的，看着你们出去找罪受。这样吧……” 他又猛吸了一口烟斗，似下定了决心地道：“村北面地头上有我们的一间茅草屋，你们就先住在那里头吧，一块儿把被褥也给拿过去，总好过在大街上受冷受冻的。” 这话无疑是落水者的救星，让觉得被遗弃的杜淳重新燃起了希望，喜不自胜。 他正准备感谢刘根呢，却听胡氏急走过去，压低了声音怒道：“你个老不死的，糊涂了是不是？收留他们有什么用，是他们能给咱们吃给咱们喝还是怎么着？如今这灾荒年头，咱们自个儿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添上这么几张嘴，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闭嘴吧你！”刘根难得地睥睨一眼胡氏，训斥着她，“这个家，还没轮到你做主呢！” 胡氏显然没想到刘根会发作，很想反驳回去，却被大媳妇郑氏给拉住了。 “娘，您就歇歇吧，既然爹已经发话了，您还怼个什么劲儿呢？没的叫人家看笑话。” 胡氏一想也是，也只有隐忍了，只等着这群人走后再跟这不识相的老头儿算账。 江铃很想回绝了刘根的“好意”，可瞥眼见到脸颊涨红，昏迷不醒的小雪，叹了口气，也唯有认命的份儿。 “老大，你带他们去吧。”刘根吩咐着刘大壮。 刘大壮“嗯”了一声，头也不点的，当先朝着门口走去。 一行人离开刘家的时候，谁也没出来送送。 他们就一直跟随在默不作声的刘大壮后头，借着黯淡的月色，摸黑来到了村北。 等来到那间茅草屋的时候，刘大壮推开“吱嘎”欲倒的门进去，将一床破褥子破棉被扔到了里头占了大半空间的唯一的炕上，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径自回去了。 黯淡的夜色下，望了望黑咕隆咚的茅草屋内，几个人面面相觑。 阿伍当先抱怨起来，“哎呀，这是不是人住的地儿？看这房顶都快要塌了，别来场暴风雨把它掀翻了才好。” 似是听到了他的抱怨，那凄冷的夜风是愈发吹得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