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偈音

  “这是什么字体啊?淡青色的底色,又用紫色的沙笔写就,可是这颜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就像是刚刚写好挂上去的一样,没有半分多余的重新描上的颜色和瑕疵,而且一点褪色的痕迹都没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匾额,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字体,还挺好看的。”万染欣赏的抬头看着那一块匾额,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着片庙宇的所属地开始,热闹漂亮的菩提大道,再到现在的重重庙宇深阶,给人的感觉都是带着难以琢磨的沉重和严肃的,可是只有现在站在庙门之下,注视着这一块配色很是奇怪的牌匾,却又莫名的让人觉得这座传说中的神秘的庙宇泽地,也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高不可攀。   曲深歇过来了,继续嘴碎着接着万染的话。   “这种字体,古朴沉着,却又在大气之中藏着娟秀和清丽,可不像是哪位得到高僧能写就的吧,除非......是小尼姑吧。”   “什么字体?这匾额存在的本身都足够的与众不同了,难道字体还不能自成一派啊?”横渠调侃道,就自顾自的推开寺庙虚掩着的大门,门环铜绿伴着吱呀一声,庙门大开,先是一股浓稠的檀香像是解了禁锢的野兽一般冲了出来,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排被修理的整整齐齐的猗猗绿竹,翠绿的竹子之间,规律的摆放着香炉和香案,间或有佛陀小像,倒真有一派林中坐禅的意思。   横渠不做他想,直接一步跨进了寺庙。   整个庙宇里面,并没有外面看见的那样的狭小破落,反而是有很大的空,里面没有很多整齐的禅房之类的建筑,庙里面供奉着金佛的大殿就是唯一最显眼的标志性建筑了,离开了大殿开始转,反倒最多的是随处可见的小花圃,小竹林,每一株花草树木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叶脉之上还挂着晨时的露珠,滋养他们的泥土地不湿不干,送度适当,显然是有人精心照顾着的。   每走一段路,就会遇见一个精巧的小凉亭,仔细去看,每一座凉亭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仅凉亭内的雕刻壁画各有风格,就是建筑的形制都丝毫不重样,走进任意一个凉亭,放眼望断四周,都是最幽深秀丽,别有意境的景色,煞是精心。   “汴水流,倚楼台,长恨阁,六幺曲,子夜歌,怀归庭,扁舟渡......”   万染低声念着这些凉亭的名字,心中似是在被什么激荡着,却总归还是不得出路。   “这些凉亭上的匾额和庙门上的偈音二字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书,只是这里匾额配色倒是收敛正常了许多了啊。”横渠悠悠感叹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这是取自白居易的《长相思》,还有《长恨歌》、《琵琶行》,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李太白的《子夜歌》、《春思》,更有《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为这些凉亭匾额取下名字的人,应该是有着自己的万千无奈愁肠,更有难以表达的相思之意,除此之外,偏偏又多了几分的大气洒脱和潇洒坦然,还真是像那庙门的偈音二字一样,神奇的很啊。”   “老大,你这一步当哑巴就又开始口无遮拦啦,这可是寺庙,住的都是和尚,哪来的那么多的相思情仇啊?”曲深看着横渠一副认真深情的样子,嗤之以鼻道。   “和尚?咱们着一路走过来,包括那大殿上念经拜佛的小沙弥在内,你见过几个和尚啊?”横渠说话间,目光很奇怪的向身后偷瞥着,面上挂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来。   万染很默契的发现了,不动声色地正欲突然转身,打个措手不及,却不料那人并没有打算藏在他们的身后,横渠话音落下不久,就抬步走了出来。   “施主,好生通透啊,竟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百年难悟的一切。”   身后的声音清亮温润,带着少年人一般特有的沉着和干净,他每一步都走的稳重而轻缓,并不长的距离,却被他走路的速度拖出了正常人的脚步的两倍不止。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和尚,素色的长袍僧服却硬生生的被他穿出了一种儒雅温润的寻常世家少年郎的模样,就连他脚步间的沉稳,都变成了他风雅举止的特别加持。   万染看着这小和尚,独有的却在她身上很少对外的女孩子的心思,竟让她把眼前的这个和尚和自己追的小说男主角都可以重合到一起,“玉面和尚”这四个字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倒是和着和尚很是相配。   清秀干净的面容,翩翩如玉少年郎的模样,清冷有度,儒雅的举止,温润的语气,仿若就是旧山之上最古拙的玉石一般,入火也难化半分,有着自己的独有的风姿气度。   “女施主,色相即是空像,心中既然已经有了如意郎君,就不必再如此看着贫僧了吧?”那和尚笑着调侃道,半分避讳顾忌都没有,倒是弄得一向大气的万染耳朵一红,眼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瞥向了身侧的横渠,这人却是和曲深一个表情,看笑话一般的带着找打的笑盯着面红耳赤的万染,一副打量的神色。   “几位施主,今日诸位可是第一批来这偈音的,可是需要先进大殿参拜我佛,请愿也好,还愿也罢,贫僧可招人为你们几位带路。”   率先挑事的年轻和尚却是若无其事一样的,几个人也不好继续胡闹拉扯下去。   “我们倒不是来拜佛的。”横渠正色说道,“既然刚才大师你那么厉害,不如也来猜一猜,我们此行,是有何目的啊?”   “施主说笑了,贫僧只是见的人多罢了,许多心思,摆在面上的,轻易,也窥的破,担不起施主的厉害二字。”   “哦,那就是当得起大师二字。”横渠笑着调侃道,“那不知道大师可否带带路,带我们找找你们寺庙里那位传说中的宗师级别的大师啊?实不相瞒,我们啊,和山下的那些人一样,就是专程为那位大师来的。”   横渠话音未落,面前的年轻和尚就在原本和善的面容上勾起一份哂笑和打量的意味出来,上下扫视着眼前的三个人,最后目光落到了几个人的鞋子上。   曲深倒是看出了和尚的意思,有些难堪的向后缩了缩脚,却只有横渠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把还在低头失神的万染直接挡在了身后。   “大师,不要误会,也不要害怕,我们今天来啊,是有特别的事情和任务,只是,不方便透露,你带我们去见那位传说中的大宗师的大师,我们自会说明来意。”横渠厚着脸皮说完,脸上还挂着坦荡大气的笑容,对上年轻和尚的那一副干净纯澈的凝望着他的干净面容,又是有些心虚不忍一样,多了一句解释。   “那个,大师啊,烦请带带路,我们一定会有谢礼相赠的。”   “谢礼?”年轻和尚看着横渠有些狡黠的突然低声耳语,不禁又笑出了声来,“抱歉,施主,贫僧还要还愿的客人要见,怕是不能为几位带路了,至于你们相见大师......”   “唉,明白明白。”横渠一副很懂的语气凑近了年轻小和尚,“大师啊,这谁都明白,咱们这偈音里面的那位大宗师那么有名,当然要说想要只见有缘人的,不然谁都要见,还不得把大宗师累死不是,但是你看啊,今天我们来的最早把,虽然是不虔诚了那么一点儿,穿了鞋,开了车,但是到底还是,公务在身啊,是真的有正事要办,官方的。”   横渠还不忘强调着,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和语调,炯炯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越来越凑近着年轻和尚,一副有意亲近的姿态,年轻的和尚道士镇定。   依旧是挂着一脸温和的笑意耐心的等待着横渠把话说完,直到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有些尴尬的移了移身子,很是掩饰假意的笑了笑,等待着年轻和尚的回复。   “施主,贫僧,名叫西归。”   “......哦,哈哈,西归大师好啊。”横渠有些不解的看着突然自报家门的年轻和尚,西归,这名字,谁取的,倒是跟佛祖亲近。   那年轻和尚却是一派认真的模样,丝毫没注意到横渠和他后面两个人的眼神一样。   “那施主可知,你们现在想要见的和那些山下的人要上山拜谒的大师何名?”   横渠一副求告知的模样,笑着一耸肩。   “那位大师倒是不算是大宗师,只是活的时间长了,有了些许见识而已,信他的人多了,自然慢慢的就小有名气而已,身外之名,倒是也没什么稀奇的,施主,倒是你们这样淡而处之态度,对你们要见的西归师傅来说,很好,算得上是瞧得上的有缘人。”   “......你是西归?我们要见得师傅就叫...西归?”曲深有些缕不顺了,见多了这样尴尬又惊奇的世面的横渠却是放应的快。   “西归师傅...大师,这么的,年轻?”横渠话里都是难以置信的噎住。   “皮相而已,身外虚妄。人之外貌,最不可轻信。”   “那不知道,冒犯的问一句,西归大师你,今年,贵庚啊?”横渠倒是很相信,他这周身的气度,可绝对不是年轻的小沙弥可以培养的出来的,就像是同样衣服年轻又好看的上弦一样,光看外貌,谁知道他都几千几万岁了。   “贵字倒是不敢,只是要问年岁,怕是贫僧难以相告了。”那个年轻和尚温和的笑脸上,突然生出了第二种情绪出来,好像是迷茫,又好像是愁苦难断的悠悠哀思。   “几百年?还是几千年?”西归是真的很认真的在沉思一样,缓缓地开口计算着,突然又自嘲一般笑了出来,“不记得了,是真的记不得了,已经过了太久了,久远的再是想回头去看,都始终都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苦熬了。”   “啊哈哈哈......”横渠倒是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啊,我们几个是宁愿不相信今天走路会摔倒,也不会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向您这般...活得长的人了。”   “嗯,这个我倒是也相信。”西归淡定的回应道,就自顾向前走去。   幽静的小院落里,整齐的花圃,还有一排排的小竹林,院中的一切,倒是少了院外的那些寺庙里少不得的厚重的檀香,进入这里倒是仿若是从悠远肃穆的天际一下子就回到了最真实的人间了一样,每一处都是那样的寻常却又透着一份与众不同,处处飘散着春天独有的馥郁清香。   这里的小院凉亭,雕刻着很精致的笔画,横渠有意远远地看着,好像是古时候祭坛求雨还是拜神的场景,还有一面,是以为马踏飞燕的将军身披甲胄,征战沙场的场面,匾额之上,是这里唯一一个所有的匾额之外的第二种字迹,与那些娟秀却古拙大气的字体不同,这个字体更加的隽永内敛,但却又是深邃厚重,“长相思”三个字,直白的冲破了字迹之中所有收笔之处的有意内敛克制。   西归看出横渠本能一样不加遮掩的四处打量的神态,也不多言,干脆直接带着几个人坐到了院中的小亭下,一壶还在小火炉上烹煮的热茶,正咕嘟咕嘟的冲击着紫砂茶壶的盖子,茶叶的清香,从一团团蒸腾而上的雾气中翻涌出来。   “这茶,是竹叶青吧?”横渠问道。   “是。”西归一边帮几个人斟着茶,一边回答着,“几位相比也看见了,我这里养得最多的就是竹子了,这喝茶嘛,喝的就是一份淡然的兴致和心性,就地取材,又是自己亲手种下的,当然最好。”   “那倒是啊,这寺庙里面这么多色彩缤纷,次第开放的花朵,倒也是少见的风景了,要说啊,这花朵也是可以让西归大师就地取材呢,做成花果茶啊,还是鲜花饼啊,赠予...佳人。别提是多好的光景了。”横渠随意抿了口茶,眼中瞥向西归的神色中透着一丝精明。   西归并不理会那一瞬间的对视,依旧是扯着自己嘴角丝毫不垮下来的笑,淡定又享受一般的抿了一口清茶。                     
第八十六章 偈音
小祖宗她撩人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