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绮梦

  “嗯,那就好,还好又裴娘和白光还在阿叡的身边呢,万事我也可以放心一些了。”   清溪呢喃自语的声音曹叡却是不能完全听的真切,还不待问就见她又是眼前一亮,昂起头来,眨动着满眼的疑惑不解。   “那外面这是?”   “在放花灯啊。”曹叡含笑着凑近清溪扑闪着的眸子,“这是我为溪儿一个人准备的热闹,她们即使要凑上一凑,那自然是也要放上一盏,为他们的皇后祈福祝祷的。”   放花灯,做梦一样,遥忆昔日琉璃夜,点点灯芯照月明。只是,并不那样遥远的距离,却都如东去的逝水一般,半分不肯再回头重温昔日旧梦,眼前诸人,又哪里会如彼时人。   曹叡盯着清溪穿的厚厚的才肯让她出门,还好,裴娘和泠泠为她慢慢的梳着头发,描着妆容,一件件地把绫罗衣裙套在她的身上,她倒是也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反而整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也不多言,任凭两个人摆布一般,曹叡就站在一边更加耐心的等待着,刚开始还能吃些糕点,自己煎茶品茗,后来还是本能一般的不自觉的就把眼睛瞥向了忙活着的内殿,落在了清溪的身上,再也移不开半分。   自从生病之后,就格外的顾惜自己身体,不再是从前那般怎样劝都不肯多穿上一件御寒的披风的小丫头了,就是吃食起居,也格外的听从劝慰,从未在按着自己的小性子胡闹任性。   他看着自己的那正值芳华的小姑娘一头如瀑的及腰青丝柔柔亮亮地披散在整个后背,柔软的贴身软烟罗裙之上,被青丝隐约错落地盖着生动而又静谧盛开的朵朵小花,她一向喜爱这些小气却更显坚毅可爱的小花胜过那些被冠以端庄大气之名的牡丹杜鹃一类的。   披散的青丝最终被裴娘巧手轻挽,一个松逸简单的发髻就将她清丽的面容衬的更加娇柔,不多加发饰,只是一根玉簪,斜斜的插在发髻之上,略带病容的神态,在这简单的发饰和清素的玉簪衬托之下,更是清冷而如疏影暗生,似是不染半分尘埃一般。   曹叡手里拿着一杯新添好的茶,眼中不自觉的清波暗涌如水,有些痴痴柔柔地盯着梳妆台前的那一抹很是纤弱的身影,殿外人群来往如织,热闹嘈杂的声音时不时地冲进嘉宁殿内,夹杂着殿内炭火崩裂的声音,裴娘和泠泠细细忙碌之时,环佩玳瑁叮当作响的声音,曹叡目光横转,定格到铜镜之上。   镜中女子琪花瑶草一般的清秀而不俗于尘的姣好清恣正在被一点点的润着色彩,长而弯的柳眉被泠泠拿着一只画眉的黛笔细细描绘着,她的眉骨本就生的清秀好看,不必再多做修饰,不多时,一对纤长秀美的眉毛就让她整个人更是神色焕发,多了几分的英秀之气。   眼眸清亮透着暗暗生辉的光一般,被着上几分更淡雅清透的颜色,凝眸而视,似是藏着万千的星辰光彩。   脂粉掩去她双颊的最后一丝病态的苍白,光洁细腻的脸颊荣光神色,最后朱唇轻点,似是红梅落飞雪,风声就是对她最美妙的欣赏。   素纱暗藏,花罗织成,先是镂金挑线纱裙,再是一层银纹绣百蝶度花云缎裙,再是缎织掐花外裳,内里穿着妥当,裴娘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早已经熏好红梅暗香的翠纹织锦羽缎镶嵌毛斗篷,给清溪紧紧地披在身上,最后递上一碗汤药看她一滴不剩地喝下去,这才算完了。   曹叡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清溪的手,紧紧的包裹进自己的掌心了里,相携走出嘉宁殿内。   小丫头不知道一直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的失神模样走进外面的风中,瞬间就清醒了大半,彻底回过神来,终于挂起了笑来,和曹叡牵手并肩走进前面的流光梦幻之地,罗裙广绣,披雪斗篷,暖香四溢,每一步都不曾因着这样的厚重而失了半分的姿态。   冬日的夜空中竟是黑沉凝重,今夜竟是透亮了起来,几颗忽明忽暗的星子相伴闪烁着,一弯月牙孤独的垂在直至苍穹的枯枝之上,静看着下面所有的悲欢离合。   越往前走,清溪越觉得心颤不已,又是激动欣喜,又是苛责无奈,有些复杂的心情让她暂时难以向曹叡表达着她真是的想法。   原以为就算是临时起意也好的想要为她办一次花灯节,最大不过是嘉宁殿附近的几条公道或是御园之中,可是越往前走,清溪越是觉得自己的惊讶早已经无以复加。   不管是她被他牵着走过的宫道,就是她目光可及的每一处小路,岔路,乃至于每一处的湖水景观之侧,每一个寒梅盛开的盛景之地,每一处枯枝难掩而又暗藏生机的荒芜之地,只要是她一路走过来能看到的,都是盛放着明晦交织的光影,人攒动,每一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在传递着热闹的欢声笑语,一向死寂的宫廷在这一夜,突然活过来了一般。   大概是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热闹,不管是内侍还是宫女,都在这片灯盏之下穿梭调闹着,得到陛下的特许,今夜就是宫中值夜的侍卫,都可以换班轮流来逛上一逛。   火树银花,落落星痕,花灯一路弯弯折折,绵延至每一处曾今死寂黑沉的地方,每每一眼就要望到那灯盏星光的尽头,却突然又无边无际,难以追逐一般的不曾有半寸的断绝。   一路行进,残余的风雪因为人群的热烈奔走也不曾侵蚀到清溪半分,她就这样任凭着曹叡牵着她的手,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感受,一路描绘,各种花灯美轮美奂,精致巧丽,又多有更精妙的巧思,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竟是比他们当日携手出宫那次看到的还要盛大恢弘,精彩绝伦。   “溪儿,喜欢吗?”   清溪听到耳畔曹叡近在咫尺的声音,还带着他自己的温度,每一个字都烙印在她的耳垂处,让她的耳朵因着这样炽热的一呼一吸而瞬间通红了起来。   清溪转过头去与曹叡对视着,弯起的眼角含着欣喜难耐的笑意,清秀白皙的面容之上,被周围的一盏盏花灯镀上了一层橘黄色的暖色,柔柔的,蒙蒙雾气一般,那样真切,有那样让人觉得梦幻迷离。   “阿叡,我很喜欢,谢谢你。”   “谢谢我?”曹叡微眯着眼睛,饶有玩味的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若有所思的模样忽而又猝不及防的凑近了清溪的面前,呼吸缠绵的咫尺之间的距离,让他嘴角的笑意更是荡漾开来,面前的小丫头却也并没有任何的躲闪,眸中映着灯光和夜色,温暖而美丽,清冷又疏离,就那样也是含着一抹笑意回视着他,仿佛猜透着他所有的心思一般,脸上却依旧是难以遏制的浮现出了酡红的光晕出来,果然,再是怎样长大,为他的妻,为孩子的母,终究还是如小时候那般容易害羞脸红啊。   曹叡一脸调笑的看着那意料之中浮现出来的酡红,轻轻透透的点缀在她的双颊之上,像是带着微醺醉意的暮色霞光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碰上一碰。   这个自己爱了半生的小姑娘如今就这样真实地近在眼前,他可不会舍得放过这般神色姿态的她。   曹叡眼中笑意柔情更甚,眼神带着几分迷离酒醉的神情和几分略带着攻击性一般的凌厉盯着清溪,目光游走,从她发髻之上的刻着精致纹路玉簪子,到她半披散在身后,在风中微微舒展摇曳的青丝长发,再到她的云烟雾霞一般的细长弯折的眉黛,从细细收敛的眉尾,到轻蹙娇柔而又似立整整暗夜星辰的眉心,娇俏秀挺的鼻梁,鼻尖,柔柔润润的唇瓣,朱色淡扫,双颊殷红,耳垂红的更是可以滴出血来一般,不着任何的耳饰,简单却更是清丽秀美,如一朵清除淤泥的芙蓉花一般,带着她自己的一份天然俗成,不染风尘的傲气和风骨,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主动去靠近,但有更像吸引着她,让她主动走到自己的身边。   曹叡在清溪的面容上一寸一寸的游走着,凝视着,他的目光游荡到哪里,他的结着细茧的右手手指就跟着轻抚到哪里,仿佛她的每一寸都是他珍藏已久的宝贝,今日终于舍得再去细细窥探欣赏,打定心思要把她的每一寸都别无二致的细细的描摹着,印刻着。   “好溪儿,谢谢你这三个字,溪儿自是不必对我说的,我也不喜欢听,与其嘴上说着谢谢,不若溪儿改用自己的行动来向我证明,如何?”   曹叡的声音浅浅的,贴着清溪的耳畔说出,每一个字都轻若蚊蝇,微不可闻,仿佛再用自己最清浅的气息吐出一般,每一份热气都横冲直撞的轻触着清溪的耳垂,弄得她起初不住的一个轻颤,那样温热的气息说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轻吻着她一般,清溪有些微愣,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紧紧地揉进了一个宽厚温存的胸膛之中。   曹叡见她久为答话,干脆就顺势紧紧的抱着她,他还穿着那件清溪做的玄色暗纹大氅,这件大氅每到寒冷季节,都是曹叡不舍得脱下来的衣物,衣领处柔软的还裹着暗香幽浮的大氅狐毛,在细小的冷风的拨动下舞动着,来回似是爱人的温柔轻抚一般扫着清溪靠在上面的脸颊,下巴,嘴唇,鼻尖......   她今晚走进这盛大而精彩的花灯海浪之中的时候就在暗暗地想,自己做出的选择究竟值不值得,自己的这个选择究竟是改变了多少原本既定的命轮,这样的改变,究竟是让他们彼此得到了解脱救赎,还是让他们彼此都带上了生生世世难以揭开的枷锁,究竟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更多啊?   果然,当初的一腔决绝孤勇终究还是会被后来得到的那些温情所侵蚀淹没,幸好吧,她不会再有其他的退路和选择,   凡人之所患,生于有所不足。意所不足,生于有所不可。年华流变,一朝忽逝,没有任何的终局,没有任何的交代,君子抑或是小人,长戚戚,长啸啸,哪一方不曾让她痛心疾首,又有哪一方不曾让她在心头愤怒着,牵绊着,终究到头来,纠结不清的是她,甘心被算计的是她,活的不明不白,死的不清不楚的还是她,她不止一次的设想过,正如那次昏迷之际与梦中的那个自己相会的时候,她问自己的问题,自己的选择究竟是谁?自己真正舍弃和伤害的又是谁?自己真的不会后悔自己每一份纠结决绝之下堆积而成的选择吗?即使是在那以后漫长的望不到边际的孤寂之中,在那只能旁观着周围的一切更迭变化,沧海桑田,故人疯狂和凋零的时候,在自己每一次想要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时间的时候......   自己和他,好像从来都会成为彼此的软肋,自己有了软肋,才会被利用如斯,有了而今这般的境地,那么他呢?自己这个他最大的弱点,只会成为那些人的帮凶和同谋,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终有一日会面临大厦将倾,山河倾覆,她不希望他会因着对自己的顾虑而舍弃自己追逐一生的江上社稷,他是一个贤明之君,而今乱世,天下无数的苍生黎明亟待他去大展宏图抱负,成就他的山河一统,她又怎能做了那个罪人,又怎能忍心在他的面前,让自己和他的江山天下比上一比。   就像此刻的这样难舍难忘的温存和安心,这样的甜蜜和温暖就像是最致命的毒液,会毫无遮拦的一路侵蚀烧灼着她的内心,烧干净她所以的决绝和强硬坚定,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正苦心思忖间,忽然耳畔一阵温热传来,似是带着燎原的气势向她席卷而来,曹叡带着微微的愠怒惩罚一般轻轻的咬上她的耳垂,又似乎是害怕弄疼了她一般,改成了轻柔而又带着几分攻击性的轻吻来。   
第七十八章 绮梦
小祖宗她撩人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