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周知梨专业上有了一定的收获，跟着学姐的项目也进入了省赛，寒假到了，这是大学的第一个假期，也是柳思源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假期。 　　 　　 放假没过几天就过年了，周知梨没想到的是，今年是一个转折。 　　 　　 这几天在家里，周知梨也没闲着，项目进了省赛，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连着四五天，周知梨都熬到很晚。 　　 　　 大年三十，周知梨正在做PPT，她揉了揉眼睛，收到了柳思源的消息，他让她看窗外，周知梨抬头看到柳思源正给一盆向日葵浇水。 　　 　　 [别经常盯着电脑，对眼睛不好，多看看这儿，放松一会再继续] 　　 　　 [你还养花？] 　　 　　 [嗯，向日葵] 　　 　　 [你去了学校它怎么办？] 　　 　　 [去了学校就麻烦周奶奶帮我照料一下] 　　 　　 [不嫌麻烦] 　　 　　 [不嫌] 　　 　　 周知梨看着对面的向日葵，它还没有开，黄色的花瓣还皱皱巴巴地拥在一起，被绿色的叶子包在一起，弯向她这边。 　　 　　 [过年了，你爸妈不回来吗？] 　　 　　 [不回，他们要值班] 　　 　　 “是源源吗？”周奶奶出现在周知梨后面。 　　 　　 “哎呦，奶奶你吓我一跳。”周知梨一惊，拍了拍胸脯。 　　 　　 “源源过年了一个人吗？他父母回不来？”周奶奶看向窗对面的柳思源。 　　 　　 “嗯，他说他们得值班。” 　　 　　 对面的柳思源向周奶奶招了招手。 　　 　　 “大过年的，真不容易。叫他过来吃饭吧，小伙子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儿。” 　　 　　 “不好吧奶奶。” 　　 　　 “啧，不好什么不好，人家一到周末就拿着水果过来，淼淼老师要在手机里弄什么二维码什么的，我都不会，都是让源源弄的，人家还带淼淼出去玩，回来还买一堆东西。” 　　 　　 “昂，知道了。”原来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周奶奶把窗户打开，对着对面的柳思源说:“源源，饭点了就过来吃饭。” 　　 　　 柳思源也打开窗户，应答着，“知道啦，奶奶。” 　　 　　 “你不过来奶奶会生气喔。”周知梨探出头。 　　 　　 周奶奶轻拍了下她的头，“竟听她乱说。” 　　 　　 淼淼也跑过来把小脑袋挤进去，“哥哥我等你一起画画。” 　　 　　 柳思源笑着看着对面的一家三口，“好。” 　　 　　 大年初二，这天周妈妈要过来，周奶奶嘱咐周知梨给柳思源发消息让他中午过来吃饭。 　　 　　 [老佛爷让你过来吃饭] 　　 　　 [不了吧，我过去不太好] 　　 　　 [你前两天都没来，我奶可不乐意了，你过来吧，热闹一下，她也高兴高兴] 　　 　　 [嗯，等会过去] 　　 　　 周知梨没想到周妈妈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她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人——李叔叔，周奶奶之前没接受他，自然不会让他来家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应该是奶奶松口了，妈妈才会带他过来。 　　 　　 “给您带了点儿东西。”李叔叔把手里的纯奶和一箱点心放在一旁，周妈妈也把水果放在桌子上。 　　 　　 “提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周奶奶客气着。 　　 　　 “应该的，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李叔叔问周奶奶 　　 　　 “好着。” 　　 　　 “那就好。”李叔叔笑了笑，看着一边的周知梨和淼淼，“淼淼又长高了，梨梨是不是瘦了？” 　　 　　 周知梨微微点点头，叫了声叔叔。 　　 　　 淼淼高兴地说:“姑爸，你带平板了吗？” 　　 　　 周妈妈经常带着淼淼出去玩，淼淼和李叔叔也处得来。 　　 　　 “没有，等下次你去那边让你玩。”李叔叔把她抱起来掂了掂，“重了？” 　　 　　 “我吃得可多了。”淼淼向他炫耀着。 　　 　　 叮咚，叮咚，叮咚~ 　　 　　 周知梨走了两步去开门，柳思源双手提着些东西站在门口。 　　 　　 “来了。”周知梨侧侧身，让他进去。 　　 　　 柳思源看着周知梨的表情，她怎么有点儿不对劲。 　　 　　 “奶奶，我过来了。” 　　 　　 周奶奶从厨房出来，“源源来了。”看见他有提了这么多东西，责怪道，“啧，下次回来不准带东西了。” 　　 　　 柳思源笑了笑，看见客厅里有两个和父母年纪相仿的人，先喊着叔叔阿姨，侧头问周知梨，“谁啊？” 　　 　　 “我妈和…李叔叔。”周知梨低着头说。 　　 　　 柳思源会意，周知梨说过她父母离异了，应该是妈妈和这个叔叔在一起了吧。 　　 　　 “妈，这是？”周妈妈看着柳思源。 　　 　　 “阿姨好，我叫柳思源。”柳思源笑了笑。 　　 　　 “源源是咱们邻居，经常过来帮我忙。”周奶奶说着，走向餐桌，“快过来吃饭吧。” 　　 　　 “麻烦你过来帮忙了。”周妈妈对柳思源说。 　　 　　 “没有，阿姨，周知梨也在辅导我的功课。”柳思源端正地坐着。 　　 　　 周知梨侧眼看了下他的坐姿，忍不住笑了，他装这么正经干什么。 　　 　　 “你在哪儿上学啊？”周妈妈继续问。 　　 　　 “我和周知梨高中一个学校，我读高三。”说实话，面对着周妈妈，柳思源还是有点紧张的。 　　 　　 周奶奶打断对话，“源源夹着鱼吃啊，多补补。” 　　 　　 “梨梨，一学期过去了，感觉怎么样？”李叔叔给周知梨夹了块排骨。 　　 　　 “还可以。”周知梨给淼淼拿了块馒头，吃着排骨下面碗里的包菜。 　　 　　 “新环境适应吗？”李叔叔夹菜给周妈妈。 　　 　　 “嗯。”周知梨看了一眼，低着头吃菜。 　　 　　 “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周知梨始终没有动碗里的那块排骨。 　　 　　 场面有点尴尬，柳思源开口对周奶奶说:“奶奶，这个无骨鸡爪是买的吗？” 　　 　　 “不是，外面哪儿弄这么干净。” 　　 　　 “是您做的？怎么做的，这个味入的好好啊。” 　　 　　 “纯手工制作，童叟无欺。”有人夸自己做的菜好吃，当然高兴，周奶奶笑着对他说:“你看，让你早点过来，你不来，都只剩下这一盘了。” 　　 　　 “已经在后悔了。” 　　 　　 柳思源哄人还挺有一套，周知梨心想。 　　 　　 吃完饭，柳思源想帮忙洗碗，被周奶奶拉去看电视了，厨房里只剩下周知梨和周妈妈。 　　 　　 “叔叔问你那么多问题，你半天就蹦两三个字，你看看你面无表情的样子，别人都会觉得你没礼貌。”周妈妈和周知梨说着。 　　 　　 周知梨不说话，继续洗着筷子。 　　 　　 “叔叔对你那么好，还去接你，每次逛商场都想着给你买点儿什么衣服，上次邮过去的零食还是他买的，他喜欢女儿，见你亲近，你每次都让人家心灰意冷。 　　 　　 人家跟你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都见了那么多面，现在成为了一家人，你还那么冷漠。” 　　 　　 周知梨咬了咬下唇，周妈妈已经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了，她总是能把自己的好心情破坏掉，让她的心境达到最新的低谷。 　　 　　 周妈妈顿了顿，“你怎么就不爱笑，哪怕笑一笑，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是别人说的什么…冷脸，看着不亲人。你还没有淼淼会说话，见面就和他说这说那的，谁不爱见。” 　　 　　 周知梨瞪着眼睛不眨，她知道，眨一下眼里蓄积的泪水就会出来。 　　 　　 她已经习惯了在大人面前忍着泪水，鼻子酸的时候，她就抬头;泪水少的时候，她就眨几下眼睛，让它在眼里匀开;泪水快流出的时候，她就装作眼睛疼，揉揉眼睛，不着痕迹地擦掉… 　　 　　 “我取快递。”她放下手里的筷子，快速走出厨房，今天的眼泪很听话，没有在她的脸上停留，直接掉落在了地上。 　　 　　 她拿起挂在门后的帽子，也没有和奶奶打招呼就出去了。 　　 　　 到了楼底，她戴上帽子，盖到看不见眼睛的地方，这是她觉得最有安全感的时候，现在，她不用顾及任何人，她可以哭了。 　　 　　 “我去看看。”柳思源和周奶奶说了一下，赶忙下楼，在左侧顺着绿化带的方向，看见了周知梨，她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走得很快，快消失在了拐角。 　　 　　 他跑了几步，跟在她身后，走过拐角后，她右转，步伐慢了许多，也小了许多，他看着她时不时抽搐的肩膀，仿佛听到了她轻轻的呜咽声。 　　 　　 五分钟后，他以为她哭完了，却看到她走到旁边的凉亭上，趴在石桌上，摘下帽子，头埋在臂弯里，更用力地哭了起来。 　　 　　 他走过去，坐在她右边的石凳上，不知道如何开口，纠结了一会儿，“怎么了？” 　　 　　 她不说话，头转向另一边。他又坐在她左边的石凳上，“阿姨说…”，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她的眼睛和鼻子红红的，一滴眼泪还在鼻根上没有掉下去，眼底和眼旁都是泪痕。 　　 　　 她见他坐了过来，她看着他的眼睛，哭得更大声，“你别…” 　　 　　 “嗯？什么？”她带着哭腔，柳思源听不清她说的话。 　　 　　 周知梨顺了两口气，“你别和我说话，等…等会。”哭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有人想安慰，越想哭。 　　 　　 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呆呆地看着石桌的边缘，眼泪不停地从眼睛里流出来，经过鼻根，再滴到手臂上。 　　 　　 起风了，凉亭外光秃秃的树枝被吹得摇曳，发出呜咽声，脚底掉落的树叶也被吹得翻滚，停在柳思源的脚边。 　　 　　 他看着时不时抽泣的周知梨，抑制着想抱抱她的冲动。他以天冷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周知梨哭累了，风吹得她头痛，她把眼睛闭上，想缓一缓。 　　 　　 柳思源慢慢伸出自己的右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动作很轻，周知梨一开始没有感觉到，后来发现不是风吹的，她倏地睁开眼睛。 　　 　　 “你干嘛？”她说话，声音有点哑。 　　 　　 柳思源愣了一下，随即顺着她头发的纹理又摸了摸，故作镇定，“乱了。”很好，很自然。 　　 　　 “不是因为那个。”她看着他的眼睛说。 　　 　　 柳思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看着他。 　　 　　 “不是因为她说我。”周知梨解释了下。 　　 　　 “嗯。”柳思源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周知梨想着该如何措词。 　　 　　 “慢慢来。”柳思源说着，也像她一样，趴在桌子上，看着她。 　　 　　 距离近了，周知梨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自己，她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嘴，“我没想到…她把叔叔带家里了，之前都是她一个人回来吃饭的，哪怕叔叔在底下等她… 　　 　　 我不是不接受李叔叔，其实相对于我爸爸来说，我甚至觉得他更适合我妈妈。他容忍她的脾气，每次都会客观分析妈妈的性格，在她做得不对的时候会指出来，让她变成更好的自己。” 　　 　　 周知梨刚开始不知道父母离婚的理由是什么，后来通过周妈妈的话，她才知道，在她初三那年，爸爸因为太相信别人，被一个朋友骗了，公司破产了，家底都赔完了，周妈妈要和他离婚。 　　 　　 过了几个月，周妈妈带周知梨认识李叔叔，虽然没有明说，但周知梨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李叔叔确实很好，不管是对周妈妈还是周知梨。 　　 　　 周爸爸说她是因为钱离开的他，里面的原因周知梨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李叔叔也不是很富有。其实，他确实比爸爸更适合妈妈。 　　 　　 “只是，他的到来，说明我奶奶也同意了。这种时候，看到那样的情景，反而会一直让我想起在外地孤身一人打工的爸爸…” 　　 　　 奶奶都同意了，为什么她会有点不开心呢？ 　　 　　 周知梨叹了口气，想起厨房的情景，“不管她的其他角色是什么，我知道她是一个好妈妈，只是有的时候会说很伤人的话。” 　　 　　 她没再说话，柳思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她…很累吧。 　　 　　 周知梨突然轻笑了一声，“不行，我得再哭会儿，到家里奶奶肯定会问我，我怕又忍不住…”说完，一滴眼泪流了下来，她的嘴角弯了弯。 　　 　　 “你每次都是这样吗？”柳思源开口问她，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有点哑。每次都这样吗？自己偷偷地哭，自己…偷偷地长大。 　　 　　 “也不是，习惯了。”她轻描淡写，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如果有下次，你不用忍，就和奶奶说我欺负你了。” 　　 　　 周知梨听到这句话笑了笑，“奶奶才不会信呢，只会说是不是我先动的手，然后再把我说一顿，让我以后对你好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