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1　今夜，好梦 　　 　　档案里写着。 　　 　　姜羽是市歌剧院的舞蹈演员，尤擅长芭蕾舞，一曲《天鹅湖》曾俘获万众青睐。 　　 　　七年前，姜羽认识了谱曲人庄何——优雅舞者与浪漫乐师的爱情故事便似小说勾勒着的那般发展着。 　　 　　姜羽一直对自己有着很高的要求，正像她在十七岁那年为自己改的名字那样，她永远希望自己羽毛是熠熠的，永远都是灯束中仅仅的存在，舞蹈之于她，便如同羽毛之于天鹅。 　　 　　可庄何的出现，像是一把火，肆无忌惮地燃烧着。 　　 　　“好像遇见他花光了我全部的运气。” 　　 　　档案里一笔一划地记录着当年姜羽的口供。 　　 　　三年前，姜羽过上了柴米油盐的日子，日日似清水般的寡淡寻常，但也因为有庄何的存在而总是多了几分意料之外的甜蜜。 　　 　　后来，庄何说是去了S市发展，几周的时间便没了音讯。在怀疑和等待中，姜羽发现自己早已有了身孕，带着对心底还残存着的对庄何的信任，姜羽独身一个人生下了孩子，想着她的爸爸是自己前半生唯一的挚爱，便为孩子取了名——姜一。 　　 　　和一一生活的这几年时间，是姜羽最幸福的时光。不同于以往总是独自一人在舞台上孤傲起舞，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糟心事总能如潮水般袭涌而至，邻里的碎言碎语、同事的冷嘲热讽，好像一切都把她从那个端庄优雅的白天鹅公主打入了现实的泥潭。 　　 　　等待庄何的那些日子里，一一是姜羽的寄托、是姜羽的全部。 　　 　　可是后来，一一也被无情地夺走了——这也是姜羽在警局有卷宗的原因。 　　 　　四年前，姜羽带一一去鹤山景区玩，却不想二人在景区走散了。姜羽在偌大的景区里一圈又一圈地找，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一的身影，报了警可警察也搜索无果。 　　 　　“监控年久失修。” 　　 　　“错过了最佳的报警时期。” 　　 　　“我们已经在全市范围内尽力搜救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反反复复被那些所谓的警察重复着。口供被录了无数遍，同样的话姜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段时间的姜羽全然不似曾经的模样，没日没夜地守在家里的电话旁，只想等到警方口中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消息。 　　 　　但没有，姜羽等到的只有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越来越敷衍的应付。 　　 　　不知不觉间，薛则盈手里的卷宗翻到了最后一页，半年前姜羽说的最后一句话。 　　 　　“怀疑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拐卖儿童案，现场所遗留的证据过少不足以支撑破案。” 　　 　　 　　 　　薛则盈缓缓放下了档案卷，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回想起今天傍晚那个倚靠着门框的姜羽，今天的晚霞那样绚丽暖暖地勾画在她身廓，是否也没能温暖她的心扉呢。 　　 　　爱人离开，孩子离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冲动地带走了小铭，但身处在这样绝望之境的她尚还能那么温柔地对待小铭，薛则盈想到这里心中都是止不住的遗憾。 　　 　　薛则盈高中时候的语文还不错，总被语文老师夸奖，所以在翻看这份档案的时候，很轻易地便察觉出来当年填写的人的不负责，好几处语句并不连通、标点符号也错上一堆。 　　 　　哪怕是站在一个和姜羽整件事毫无关联的第三人立场上，薛则盈也能从卷宗中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捕捉到那年一一走失后景区工作人员怕担责任的恐慌和当年负责案子的警察的敷衍。 　　 　　姜羽身上发生这样的悲剧或多或少就是由当年那几个不负责的警察导致的。 　　 　　薛则盈轻轻眯上了有些酸楚的眼。她的心里尚且都这样地不是滋味，那贺川呢，他把那身警服看得那样神圣，他看到自己所谓的前辈都是这样工作的，又会是哪般的无奈呢。薛则盈又缓缓地睁开眼，望向休息室紧紧关上的门。 　　 　　祝他今夜好梦。 　　 　　 　　 　　次日。 　　 　　薛则盈从办公桌旁的小沙发醒来时，身上盖上了一件警服外套，第一时间地抬头看向休息室的门——果不其然，门被打开了。 　　 　　薛则盈用手抓了抓过了一晚有些凌乱的头发，迷迷糊糊地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七点多，离上班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薛则盈睁着大大的眼睛在办公室里四处寻觅了一圈，才放心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昨天太困了妆还没来得及卸掉，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才不能被看到。 　　 　　薛则盈飞速地跑到自己的座位，从小柜子里拿出了自己备好的洗漱工具，飞速跑进了卫生间。上次在警局通宵搞了一晚上的网站后，薛则盈便觉得在警局备上洗漱用品十分必要，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镜子里的自己，确是十分的狼狈，昨日精心画好的妆容早已寥寥不剩，额间还很“合时宜”地冒出了几颗痘痘，薛则盈努力朝着镜子扯出笑容，但昨晚姜羽的事情还满满地堆在心底，明明嘴角是笑容的弧度却洋溢着满满的苦涩。 　　 　　薛则盈洗漱好出门，眼前的办公室还是空无一人。 　　 　　“薛则盈。” 　　 　　贺川的声音冷冷地从不远处他的座位传来。 　　 　　“贺队，谢谢。” 　　 　　听到贺川的声音，想着早上自己身上的那件外套一定来自他手，薛则盈便欣喜地开了口，谢意之辞伴着满眼的星光皆欲出。 　　 　　“快点把东西放好。” 　　 　　“啊？” 　　 　　“和我去副局长办公室一趟。” 　　 　　贺川的面色比起昨晚还要不好一些，薛则盈被他这般冷言冷语吓到了，一路小碎步地跑向座位，把洗漱包随便往桌上一放，便又乖乖地跑到贺川的身边。 　　 　　“跟我走，”不等薛则盈开口，贺川扔下一句命令便朝向副局长的办公室大步走去，路过小沙发的时候随手拿起搭在把手上的警服外套，“一会就实话实说。” 　　 　　“好。” 　　 　　薛则盈根本不知道贺川在说什么，迟疑着应了下来。 　　 　　副局长的办公室在横跨了半个警局的最那边，一路上贺川一字未语，薛则盈的心里便越发的慌乱了起来。 　　 　　推开办公室的门，屋里清一色穿着制服身材高大的警察。这样的阵仗也是薛则盈从未见过的，就下意识地向贺川的背后缩了缩。 　　 　　副局长坐在椅子上，听到门口的动静也只是淡淡地抬头看了一眼便立刻收了视线，轻咳了一声然后便开口。 　　 　　“在座的都是我们郝海案专案组的组长和主要负责人员。” 　　 　　薛则盈听完副局长的话，才恍悟自己出现在这的原因——郝海便是之前贺川让自己设计网站想逮捕的那个嫌疑人。 　　 　　“局里的技术部门发现了郝海在十五小时前的踪迹，”副局长稍稍停顿，眼神瞥向站在大门前的贺川和薛则盈方向，“在三组设计的网站上，一个疑似郝海的ID在美国上线了，但由于三组业务水平不够精进，没能够及时将嫌疑人捉拿归案。” 　　 　　薛则盈心里突然慌张了起来，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昨天自己最后检查网站时的片段，当时是午饭前，网站还没有任何的问题，片段在脑中不断地快进快进。 　　 　　后来，她和专案组一起出了警，但自己好像忘了关掉网站。记忆复盘到这里，薛则盈内心突然急速地不知所措了起来——是自己的失误。 　　 　　系统刚刚建起来，还在试运行阶段，没来得及给局里总的技术部门权限，薛则盈就是这个系统的第一负责人，上级也没对这样一个还在起步阶段的平台抱有什么希望，下达任务也只是确保平台运行的时候薛则盈一定要在旁边，保证能尽量第一时间锁定犯罪嫌疑人同时也避免“打草惊蛇”。 　　 　　薛则盈现在内心只剩下了慌张，她不敢去想自己犯的错误会造成什么后果，极度紧张之下，嘴唇也有了些微微。屋子里的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薛则盈鼓起全部勇气微微张开嘴。 　　 　　“是我的问题。” 　　 　　贺川先她一步出了声。 　　 　　贺川说出这样的话远不在薛则盈的意料之中。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薛则盈都在埋怨着自己没有张口主动去承担下自己的错误，但在当时，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环境、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失误，或许在重来几遍她还是没有勇气在当下就坦言一切。 　　 　　薛则盈双手交叉在身前，卷着衣服的前摆，此刻屋子里安静的氛围就好似凝结住的冰块重重地压在薛则盈的身上，手脚皆是冰冰凉。 　　 　　“一组继续盯着郝海的家里人，二组继续审郝海的犯罪同伙，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副局长慢慢悠悠地开口。 　　 　　屋子里的几个人相继离开，明明是更宽阔一些的空间，却更压得薛则盈喘不来气。 　　 　　“说说吧，”副局长一副我就料到会这样的神情看向二人，“到手的鸭子。” 　　 　　贺川抿着嘴，明明是在挨训但脑子里的理智却没有出走半分。在带薛则盈来副局长办公室之前，就听技术部门的哥们说了郝海上线这件事情，等薛则盈的时候早已经推断出了大概的情况——薛则盈去吃午饭的时候粗心地忘记了关电脑，结果又碰上自己带着她紧急出警，又在外面忙碌奔波了一整个下午和大半个晚上，在这期间郝海登录了他们的平台。 　　 　　只看这些，确实是他们三组的过错，贺川便开口直截了当地说着。 　　 　　“是我领导的问题，没能管教好手下的员工，导致粗心犯下这么大的错。” 　　 　　薛则盈站在贺川身边，听着他一如往常冷静的声调，鼻子不觉地酸楚了起来，都怪自己。 　　 　　“我是不是就说你这法子根本没有用？”副局长拿起手边的茶杯，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半转过老板椅而后又缓缓道，“自己想办法和上面汇报吧，我可帮不了你了。” 　　 　　贺川默不作声地朝门外走去，见薛则盈还愣在原地，又退回了几步拉起她的手腕再度走向门口，动作早已越发地熟练了些。 　　 　　 　　 　　薛则盈缓过神来的时候，贺川已经拉着她走到了连接两栋楼之间的长廊上了。 　　 　　“对不起。” 　　 　　薛则盈垂目声音低低沉沉地向贺川道着歉。 　　 　　“对不起，是我粗心，临走前忘记把系统关闭，回来也没有第一时间检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听着薛则盈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贺川自然地放下她的手腕，眉头却不自主地皱了起来，又有些气愤地猛地停下脚步。 　　 　　沉浸在满满的自责中，薛则盈还在聚精会神地道着歉，全然没有注意到贺川停下的脚步，直直地撞了上去，吃痛地揉了揉撞得有些疼的额头，这才止住了絮絮叨叨的道歉。 　　 　　贺川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后背被撞了一些，神情有些认真地转回身。 　　 　　“薛则盈，我只和你说一遍，这件事绝不是你的错。” 　　 　　薛则盈放下揉着额头的手，微微仰头。大概已经八点半了吧，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自小小的窗口映入，肆意地在少年的脸上铺墨。 　　 　　“第一，你作为技术人员，我不应该在没有过问你的本职工作是否已经完成时就私自带你出任务。” 　　 　　“第二，我作为组长，昨天在出任务回来之后，没有核查我们分内的日常工作。” 　　 　　贺川向薛则盈一条条地说着那些她不应该这样自责的原因，神情是那样的认真。如果这时候碰巧有新入职的警员经过，一定会觉得薛则盈是什么有特殊身份的大Boss。 　　 　　“再说了。” 　　 　　“嗯？” 　　 　　薛则盈其实还没搞懂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虽然贺川嘴里一直在说着各种其实是他的错的话，但薛则盈在心里还是认定了这一切终究都还是自己的错。贺川的话戛然而止，薛则盈便下意识地疑惑了句。 　　 　　“他。” 　　 　　贺川朝着刚刚离开的副局长办公室挑了挑眉，向前弯下了腰。刚刚在副局长把他们两个赶出来的时候，贺川终于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故作神秘地和薛则盈道。 　　 　　“就没想我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