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的，我匆匆忙忙吃过早餐，就出了府。也不敢直接跑去涂家，生怕侍卫长将我认出来，涂玉好说话，但他可不一定那么分不清大局。 　　 　　 我想着涂玉总会巡逻城里，就在主干道这里等。寒风凛冽，近旁正巧有一家甜品店，我便进了店里，点了杯蓝莓豆花坐下来慢慢消磨着时间。 　　 　　 这位置处的正好，既能看清容府门口的情况，又能分辨出附近来往的人群。 　　 　　 这里应当是有钱人来的享乐的地方，整个店里都铺满了加热的水晶。我瞧着应当是从清家流出来的货物。虽然很多东西标榜着高科技产品，实际上不过是我们四个少主闲来无事时制造出来的小玩意。 　　 　　 火属性的水晶并没有明确对应着哪个世家，所以我也只能大概猜测。 　　 　　 这温暖的气流拂过我的脸颊，我逐渐变得昏昏沉沉的，坐在那里就陷入了梦境。 　　 　　 脑海中先是极快地闪过了昨夜烟火大会的情景。 　　 　　 眼底是绮丽，周遭是晴朗，嘴角是笑意。耳畔是阜盛烟火，心上凌冬散尽，星河长明。 　　 　　 但这美好的一幕转瞬即逝，我的梦境逐渐往奇怪的景象发展。 　　 　　 我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城镇里，周遭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流。我想寻人问问情况，也找不着，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没走多远，不远处便传来一个低低压抑着的哀呼抽泣之声，我顿时感到一阵愕然，小跑了几步，就瞧见一间华丽建筑的门口，一个青年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用头拼命地撞墙，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那墙壁上灰扑扑的尘土纷纷落下。 　　 　　 我正欲走上前去，旁边突然响起了低低沉沉的几声轻笑。 　　 　　 一瞬间，我的思绪朦朦胧胧。梦中的情景再次急剧地旋转，我又落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里。 　　 　　 这次的梦境很奇怪。 　　 　　 我没有再看到那片海，也不再寻见那个丑陋的怪物。兴许是因为能力的丧失，那怪物也不再侵扰我。 　　 　　 可我为什么会突然失去能力呢? 　　 　　 实在想不明白。 　　 　　 我梦见了小桃。 　　 　　 她穿着整齐干净的制服，站在收银台那里。周围是零零星星的人，橱窗里摆着精致的甜品，香味扑鼻。倒是和现实里的那家店有的一比。 　　 　　 梦中的我向前走了几步。 　　 　　 小桃透过人群看见了我，她似乎有些惶恐，但眉眼间又有种无法掩饰的安心感。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静谧中，我先开了口。 　　 　　 小桃压着不服帖翘起的裙摆，身上洋溢着少女独有的青春活力，她一边打包着甜品，一边对我说，“您不必担心，小桃过得很好。” 　　 　　 她将包装好的蛋糕递给了客人。 　　 　　 我突然意识到，排队的人的面部是空白的，没有五官，宛如蜡像般。 　　 　　 没来得及询问这些异常之处，就被小桃打断。 　　 　　 小桃笑着，却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和小姐一起度过的时光小桃永远都不会忘的。” 　　 　　 滴滴晶莹的泪珠挂在宛如黑色蝶翼的睫毛上，“小姐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每次说着别扭的话语，也出于自保杀过人。但小桃是明白的，小姐并不想这样。” 　　 　　 “小姐，您一定要找到……” 　　 　　 “请您……不要……相信……” 　　 　　 就在那个名字快要被说出口时，小桃的眼眸里突然溢满了恐惧，她似乎看到了我背后有着什么足以威胁到她的存在。 　　 　　 我皱了皱眉，无法理解这句未尽的话语。 　　 　　 但手臂那里忽然感受到推推攘攘的触感，我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就看见涂玉站在我跟前。 　　 　　 我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冒冒然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软乎乎的，像是刚出炉的面包。 　　 　　 他的脸颊一下子染上了红霞，似乎有些羞怯。 　　 　　 我瞬间意识到这是现实中，连忙收回了手，尴尬地挠了挠脸，正想问他怎么在这里。 　　 　　 涂玉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困惑，他笑了笑，手指了指旁边透明的玻璃，“我刚经过这里，一眼就瞧见阿琼在里面睡着了，就来看看你。” 　　 　　 他亲近的话语让我不由困惑，心想真是个孩子，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倒也没有不知趣地提起上次见面的事情。 　　 　　 只是强迫自己忍住心虚的感觉，仰头对上了他的视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要坐这里吗？” 　　 　　 涂玉欣然答应了，但却是守礼地离我有一段距离。我心下不解，先前见面的时候他都是喜欢亲热的，怎么突然间这么生分，反而让我感到不习惯。 　　 　　 “涂玉。” 　　 　　 我唤了他一声。 　　 　　 他立刻转头看向我，深蓝色的眼眸好看极了，小小的宛如镜面般倒影出一个人影。 　　 　　 我皱了皱眉，恍惚间好像透过他的眼睛瞧见了并非甜品店的情景。他却是一下子笑的眯起了眼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你们府中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直勾勾盯着涂玉，生怕错过半点反应。 　　 　　 涂玉有点迷茫，不清楚我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想了片刻，然后语句确凿地答道。 　　 　　 “没有。” 　　 　　 我缓缓舒了口气，但还是有所担心，想着再多试探一下比较好。 　　 　　 涂玉双手撑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声和我抱怨道，“昨天也不知怎么了，明明玩的好好的，也就是突然感觉不想和阿琼多加亲近……” 　　 　　 他说着，像是意识到措辞不当，连忙改了口，但笑容却很是牵强。 　　 　　 “我不是讨厌阿琼的意思，只是感觉身体不太舒服，一心想着回去休息。听说昨天我半夜还梦游，吓了府里人一跳。他们说我不仅翻乱了资料，还吃了一整只烤鸡……” 　　 　　 我挑了挑眉，心下瞬间松懈下来，望着涂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辜的背锅侠。 　　 　　 这孩子真是不幸运，偏偏出了这档子事，把容衣留下的罪证完全揽到自己身上。 　　 　　 我一时失笑，涂玉顿时一脸委屈，我仿佛真的看到了耷拉下来的小耳朵。 　　 　　 面前的甜品还没动勺子，我推了一份到涂玉面前，又递了一个勺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涂玉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我的手，像是故意减少肢体接触一般。 　　 　　 我将他当弟弟一般看待，他突然这么拘谨，反倒让我自己都怀疑这份关系是不是不太正常。 　　 　　 我闷着头品尝着甜品。两人都不开口说话，气氛瞬间冷淡了下来。 　　 　　 我吃完了，将勺子稳稳地搁在碟子上。细想了一下，还是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福袋。不同于给容鹤绣的雪花，这是我为这场满是虚假的婚约做的赔礼。 　　 　　 涂家能与容府联姻，想来也不缺金钱。只能通过这个表达自己的愧疚之情了。 　　 　　 虽说涂玉应当也是心知肚明，但以后解除了婚约，指不定会对他真心喜欢的姑娘有所影响。 　　 　　 我绣了一只凤凰，因为是昨日偷摸着完成的，再加上初次学习，反倒不怎么相像。 　　 　　 图案上是凤凰栖梧桐，但我的作品却像是一只土鸡被绑在树上，辣眼极了。 　　 　　 不得不说昨天容鹤软和的态度给了我莫名的自信，我将这不知是荷包还是福袋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竟然半点不觉得尴尬。 　　 　　 涂玉接了过来，向来欢脱的他竟然有一瞬间的沉寂，我原以为他是嫌弃绣的不好，但他却低低沉沉问了一句。 　　 　　 “阿琼你当真知道送荷包的含义吗？” 　　 　　 他的眼神里满是真诚，没有一丝虚伪的成分。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心想他怎么和容鹤一样，反应都这么奇怪。不过是一个手工作品，能有什么特殊含义？ 　　 　　 又不是送簪子。 　　 　　 我将这抹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开。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家里人自小就告诉我手帕和簪子这种随身物品不能随便赠送。但我向来不用荷包，也算不得随身物品。 　　 　　 于是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涂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就像有两个不同的人在同时表达自己的情感一般，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暗自的恼怒。 　　 　　 我情不自禁地向远处挪了挪，咽了咽口水，惊诧地盯着他。 　　 　　 涂玉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异常，很快他的神情就被统一的喜悦覆盖，他伸出手来想握住我的手，却像是被看不清的存在阻拦一般，突兀地就又收了回去。 　　 　　 我皱紧了眉，心想他该不会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上了身吧，怎么从鬼屋回来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我连忙站了起来，撑着沙发的背翻了出去，又将涂玉在原位上牢牢按好。 　　 　　 “乖乖在这，别动弹。” 　　 　　 说完，我就一溜烟跑到柜台那里。上层人都注重运势，这种大店里也经常备有辟邪的桃花剑等物品。 　　 　　 但这种就太过于明显，如果不是中邪的话，难免场面就有些尴尬。 　　 　　 我瞬间想起了盐。在古书里，盐是驱鬼的良药。 　　 　　 不由自主地，那些坏点子就冒了出来。我忍不住嘴角上扬，心下把责任暗暗推给了容衣。 　　 　　 都说经常在一起的人容易相似，我这不就被她传染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毕竟怎么想，为了报复人家，专门偷个烤鸡回来这件事就很不正常吧…… 　　 　　 我小声附耳和店员嘀咕了几句，她连连点头。 　　 　　 等我看着她走进厨房和糕点师说话时，总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一件与现在的情景非常相似，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 　　 　　 我犯了难，手摸着下巴，努力在记忆里翻找着，却仍是无法回忆清晰。 　　 　　 只能回到座位上坐下，这次并没有坐在涂玉身边，而是去了对面的位置。 　　 　　 没来由地，涂玉脸上露出一种满意的神情，我的动作顿了顿，心下也在怀疑自己难道真的很不讨喜吗？就连坐在附近都能惹得别人不开心？ 　　 　　 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内心的落寞，帮容衣解围的任务完成后，闲来无事的我有大把时间和别人闲聊。 　　 　　 “阿琼是喜欢猫还是喜欢狗呢？” 　　 　　 涂玉放了很多方糖，慢悠悠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那种程度连我这个嗜甜的人都觉得腻得慌，没想到涂玉是个甜食爱好者。那日在游乐园买零嘴时，他分明点的是咸食。 　　 　　 不过那时候甜的只剩下了一个，兴许是为了让给我，才假装自己喜欢吃咸的。 　　 　　 我思考着他这个问题，虽然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涂玉也是明晃晃的犬系性格，但其实打心底里喜欢的是猫。 　　 　　 我不喜欢旁人过多的亲近我，却又贪恋着温暖。狗狗一旦认定了主人，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一个人，这种忠诚是我渴望的，但也是我所恐惧的。我厌恶被束缚的感觉。 　　 　　 因为别人自顾自的情感，我就必须承担同等的责任。这样的事想想就觉得令人打心眼里的厌弃。 　　 　　 直到这种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虚假的人。明明一点都不喜欢狗，但面对着涂玉的询问，我不是为了顾及他的感受，单纯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我还是更喜欢狗狗吧，热情的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 　　 　　 涂玉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每次都选择……” 　　 　　 店员的话语打断了他的低语。 　　 　　 “客人，您的特制……甜品做好了。” 　　 　　 那女孩子在说到“甜品”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半晌才艰难地把实话咽下，见我示意将这份给涂玉，她的眼中满满都是对涂玉的同情。 　　 　　 她放好之后，就拿着盘子下去了，我远远瞧见她在后面和别的店员小声议论着什么。随后她俩一起笑出声来，看向涂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 　　 　　 我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抬了抬下巴，朝着这份特制食品的方向，“你那么早就出来巡逻，想必也饿了。我听说这里的大厨手艺很好，你尝尝。” 　　 　　 涂玉有些莫名的沉默，他像是想说点什么，又忍着没有说出来。很快那种成熟的感觉从涂玉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和热情。 　　 　　 我有些诧异，原是打算开开玩笑的，怎么瞧着倒真的像是鬼上身了。 　　 　　 可现在是涂玉本身，我赶忙打算制止，他却已经一大勺送入口中，满满的期待之色瞬间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