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你为什么喊那个坏人‘爹’？姐姐原谅他了吗？” 　　 　　面对弦如是的质问，她无言以对。 　　 　　“姐姐……难道原谅这个坏人了吗？” 　　 　　萧嫱吸了口气，“我不是你姐姐。” 　　 　　她不想骗他了。 　　 　　“姐姐想抛下我了吗？” 　　 　　面对这双眼睛，她竟然无法拒绝。他就像风中摇曳的浮萍，脆弱而没有安全感。惹人怜，无助的像被抛弃的孤儿。 　　 　　“你为什么认为我是你姐姐呢？” 　　 　　弦如是含泪看她，不说话。 　　 　　萧嫱拉了一把萧大人，对弦如是说：“我是这个坏人的女儿，你如果喊我姐姐，那他也是你爹。” 　　 　　弦如是像受了惊吓似的。“姐姐一定是被他威胁……” 　　 　　他抖得像个筛子。缓缓后退，身躯不稳时，萧故知扶住他。弦如是把萧故知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唯一的支撑。 　　 　　弦如是不安的抓住萧故知的袖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抓住的不是一个物品，而是一个人。 　　 　　弦如是没有回神的样子，嘴里一遍遍说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萧故知不满的看着萧嫱：“小妹，他现在这样，不要太过分了。” 　　 　　萧嫱：“傻瓜。” 　　 　　萧故知瞪了她一眼，才发现她是看着弦如是喊的。 　　 　　弦如是身躯一震，但没抬头，他依旧眼中晶莹，呆呆盯着衣摆，眼珠未动。 　　 　　萧嫱又叫了一声：“傻瓜。” 　　 　　弦如是终于把头抬起，说：“姐姐确实总让我忘掉那些人和事，但你从未逼过我。这次，姐姐竟会用自己逼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萧嫱被弦如是说的云里雾里，她有些烦躁，因为自己被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萧嫱对萧大人道：“爹，我看还是算了，你等他清醒后，再和他周旋吧？他现在这个样子……” 　　 　　萧大人不愿放过这个机会：“萧嫱，你说的办法我不是没考虑过，但他清醒时，态度确实很强硬，他不肯。” 　　 　　“爹！我喊，爹，姐姐，你别离开我。就算你让我回到这个坏人身边，我也……也……也好，我、我愿意。我只要姐姐别离开，别离开我……” 　　 　　萧嫱被弦如是这突然一出，下了一跳。弦如是却挣开萧故知，紧紧抱在萧嫱的腰上面。 　　 　　他的侧脸趴在萧嫱的肚子上，因他太高，整个人都因为了完成这个动作，而趴在地上。 　　 　　萧嫱：“你先起来。” 　　 　　“不起，不起，我不起，姐姐不要离开我，我不想再失去姐姐了。姐姐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想，不想。” 　　 　　萧嫱从他话中捕捉到一个信息，问：“我曾丢下过你吗？你以为，我是你在羽族的姐姐？” 　　 　　“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都是被追杀的旁支。” 　　 　　“羽族旁支？”萧嫱又问。 　　 　　弦如是却痛苦的捂住脑袋，一遍遍回想“羽族”这两个字，最终翻滚在地上，汗流不止。 　　 　　萧故知心疼的搀扶弦如是，“萧嫱，别难为一个傻子……不是，病人。” 　　 　　萧故知皱着眉，很不满的样子。 　　 　　这时候，有个人在给萧大人汇报些什么。萧大人静静的听。那个人出去后，萧大人问萧嫱：“国师果真回来了？刚刚在这里，你碰到国师没有？” 　　 　　“碰到了。” 　　 　　萧大人：“或许国师有办法，帮忙找找这个人的解药。” 　　 　　萧嫱抓住这个机会，说：“他不是病，没有药医的。” 　　 　　萧大人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的？” 　　 　　“国师告诉我的，就在刚刚。” 　　 　　萧大人正要找萧故知求证，因为萧故知方才就和萧嫱在一块儿。 　　 　　萧故知不解的看着萧嫱。 　　 　　正当萧大人即将看向萧故知时，萧嫱一打岔。 　　 　　萧嫱：“国师既然说了这不是病，爹还去打扰人家，这不是不信任他吗？爹要是不相信国师，把国师气走了，女皇肯定要大怒，责怪于爹了。” 　　 　　萧大人的脸一点点沉下来。“你说的不无道理。既然不是病，那怎么会傻呢？” 　　 　　“爹，国师让我们带着弦如是去之前的山上，逛一圈，兴许能有收获。” 　　 　　萧大人开始怀疑：“这真是国师的交代吗？他为何不亲自与我说？这真是荒谬。” 　　 　　“爹。”萧嫱锲而不舍，“如果不放心，大可以让宫里的侍卫，还有咱们府上的打手，全部叫上。跟着女儿走这一遭，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呢？” 　　 　　“不行，这么大的事情，怎能听你一面之词，既然是国师交代的，我这就请他带路。具体要去哪里转一圈，让他说清楚。”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萧大人没有答应萧嫱。 　　 　　萧嫱只好继续说：“爹相信我这一次吧。” 　　 　　萧嫱目光诚恳的看着萧大人，而萧大人眼中也有一丝动容。他耐心解释：“费这么大动静，还惊动女皇派来的侍卫……万一还是出了差错，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女皇会觉得我无能至极，这顶乌纱帽都难戴了。” 　　 　　萧嫱执意：“爹，信我一次。” 　　 　　萧大人坐在一旁桌子旁，个自己倒了一杯水。 　　 　　慢慢喝完，他见萧嫱还看着自己。她眼睛里的执着，触动了他。 　　 　　萧大人朝萧嫱招了招手，“过来，萧嫱。” 　　 　　萧大人把萧嫱抱在腿上，他看着萧嫱，说：“你才四岁，就有了这份胆量。我若拒绝了你，你以后会不会畏首畏尾？” 　　 　　 　　 　　“爹，相信我这一次，我保证不会给你惹祸。” 　　 　　“好。”萧大人答应了。 　　 　　萧故知其实也一直在等待萧大人的回答，在萧大人答应萧然这荒唐的请求时，萧故知心里竟有一丝失落。 　　 　　爹对小妹的宠爱，比对他要多，也比他预想的更多。 　　 　　明明都是孩子，爹为什么对小妹更偏心呢？他现在还记得，当初他只是请求爹多陪一陪他，可是爹脚下不停，说：我要去给你妹妹寻医，没时间。 　　 　　而现在，爹竟然愿意承担这份风险，只为陪小妹胡闹？ 　　 　　“爹愿意陪小妹胡闹？”这么想着，他就问了出来。 　　 　　他声音一出，这才有人注意到，他脸色的不虞。 　　 　　萧大人看着萧嫱：“这是你第一次有自己的主见，爹已经把风险都告诉你了。你就该有自己的判断。你的选择是，继续执行。那爹也不会拦你。” 　　 　　“谢谢爹给我的信任，我保证完成任务！”萧嫱信誓旦旦的说完。心里依旧满是感动。 　　 　　这个凡间的爹也太好了。在天界，她父皇从来不管她，她的权利极大，为所欲为。可一旦自己要做的事情，可能触犯的不止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安危…… 　　 　　比如她如果触犯到父皇的尊严，父皇的权势，父皇就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去做。 　　 　　可是这次在凡间，她坚持了，这个凡间的爹，竟然愿意拿出自己的所有，让她试一试。明明这个爹，他自己有对他来说、万全的对策。 　　 　　可他选择了相信自己。 　　 　　萧嫱有些想哭。她即使生命垂危，都没有现在这样的感受。 　　 　　萧故知在一旁，面色复杂。他很讨厌现在，这对父女之间，父慈子孝的画面。 　　 　　想当初……就是去年，他去年说，想跟随武将去军营打杂，他爹都没有同意。 　　 　　他拳头收紧，心里不服。 　　 　　为什么大家都更疼爱妹妹。明明，他也是这个萧府的孩子。 　　 　　弦如是此时听话的坐在一旁，静静的等待萧嫱和人说话。他安静的就像乖巧的木偶，生怕引起了别人的不耐。 　　 　　萧大人去了屋外，和外面女皇派来的侍卫，商量进山的事宜去了。 　　 　　萧嫱交代过：事不宜迟，最好现在就出发，天黑前就打道回府。要不了多长时间。 　　 　　萧大人走后，萧嫱就发现了萧故知的异常。 　　 　　萧故知现在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她初从自己的葬礼醒来，她从棺材出来，在母亲怀里，不经意看到的那一幕…… 　　 　　当时，萧故知的眼神格外吓人。 　　 　　就凭那一眼，萧嫱都能很明确的认识到：这个庶兄很不喜欢自己。很讨厌自己的存在。 　　 　　可这次，她被从山里找回后，她就感觉到，庶兄对她的态度变了……变得……更像一个真正的哥哥。 　　 　　可现在……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初见萧故知的时候。他还是那样阴沉。 　　 　　萧嫱理好自己的情绪，恢复之前的亲切，对萧故知说：“想什么呢?之前不是你提议，要来看弦如是吗？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吧？” 　　 　　萧嫱打趣的话，让萧故知抬起了头。 　　 　　萧故知看着萧嫱的时候，他眼神里的冰冷消退了一些，但仍旧存在。 　　 　　萧故知冷冷的笑了声，道：“只有你萧嫱，不让人失望。” 　　 　　这句阴阳怪气的话，瞬间把这屋子里的气氛，降低到冰点。 　　 　　萧嫱的笑容僵住了。 　　 　　半晌，萧嫱缓和气氛般，她语言上退了一步。她说：“哥哥，虽然弦如是让你失望了，可哥哥你，努力做一个不让人失望的人就好了呀。” 　　 　　萧故知表情复杂的看着她。 　　 　　他被萧嫱这句话触动了。但……他无法忘记，父亲对她，和对自己，是怎样的差别对待。 　　 　　他低下头，不想和萧嫱对视。 　　 　　萧嫱眼睛里那种鲜活，那种朝气，让他想起，自己去年想去军营的时候，心里那种对未来的憧憬。 　　 　　他当初，和萧嫱是一样的。只是，爹亲手湮灭了他的狂热，却给了萧嫱远航的帆布。 　　 　　就在他心绪多变之时，一双微凉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你别难过，姐姐不会丢下我们的。”那双眼睛是那么可怜，是那么充满水波。 　　 　　拉住他手的，是那个被女皇看重的奇人，现在的傻子，弦如是。 　　 　　他有些凄冷的笑了笑，现在，他沦落到和傻子为伍。 　　 　　刚刚他在期待什么？他竟然以为这个嫡妹，会握住他的手，低声下气哄他不要生气。 　　 　　可是萧嫱不会，他的嫡妹怎么会放下高傲？哈，也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会先低头。 　　 　　萧故知原本打算，把手抽出来，可抽到一半，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傻子的眼睛，心里竟然升起了不忍。 　　 　　他的手顿住，心想，自己与他又有何区别?弦如是傻的理所应当，他却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能得到父亲同样的宠爱。 　　 　　他自己不也傻吗？ 　　 　　萧故知放任弦如是握住自己的手。弦如是眼含泪，乞求萧嫱：“姐姐，不要离开我们，我都听你的。” 　　 　　萧嫱虽很早以前，就在古籍里看到过，缺魂的人是什么症状，但却是头一次亲眼所见。 　　 　　原来缺魂的人会像个傻子，甚至，记忆、认知，这些都会出问题吗？ 　　 　　四岁……弦如是说他自己只有四岁。显然不是真的。但弦如是这么执着的认为，到底是因为他的记忆，回退到了四岁那一年，还是随口编的？ 　　 　　难道弦如是儿时的经历，并不好吗？ 　　 　　“弦如是，你仔细想想，我真的是你姐姐吗？”萧嫱极为认真的看着弦如是，这一次，她直接叫出了他的真名，没有喊他傻瓜。 　　 　　弦如是愣愣的看着萧嫱，他听进去了萧嫱的话。整个人，像是呆傻着，压根在发呆。可萧嫱宁愿相信，他在思考。 　　 　　只是他表现出来的，会与常人不同。 　　 　　等了很久，萧嫱问：“怎么样，想出来了吗？” 　　 　　弦如是像死鱼一样的眼珠子，转向了她。 　　 　　萧嫱偶然间，在弦如是眼睛的深处，看见了一丝回避，和躲闪。 　　 　　她忽然有一个念头：会不会，即使是四岁的弦如是，也深深的知道，她不是他口中的“姐姐”，可他出于某种原因，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这么一想，她弦如是更多了一份怜悯。 　　 　　弦如是眼中的迟疑只有短短一瞬，他很快收了回去，坚定的说：“你就是姐姐，没有错。” 　　 　　“有血缘关系吗？” 　　 　　谁知，这一次，弦如是摇了摇头，目光里，很坦然。“姐姐本来就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从旁支逃出的时候，你与我又不是一个家族。” 　　 　　弦如是竟然解释的头头是道。 　　 　　萧嫱也怀疑过，弦如是会不会为了出逃，没了底线，果真在装傻？ 　　 　　她不是没留这个心眼。 　　 　　如果是这样，那弦如是就是天生的谎言家，装得很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