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顶的天空，呈现出珍珠灰色，闪烁着微光，像一面不透明的云镜。我先送基利安去学校，然后独自穿过树林，来到孤独的河岸，许愿井的精灵在那里等待着我。 　　我一到那里，就把上次见过她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的细节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沃德维尔老师明亮的小别墅，基利安的手被荆棘撕裂，艾利克斯和我的关系已经完蛋了。然后我停了下来，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想她可能会像沃德韦尔女士那样安慰我。　　 　　精灵银色的眼睛注视着我，沉默而专注。我唯一能从他们身上看到的是我自己绝望的脸。　　 　　“那么你现在想施那个咒语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我现在就想施那个咒语。”　　 　　许愿井的精灵喃喃地说:“你要说的就这些吗？” 　　这有点令人不安，但我意识到她是对的。言语并没有多大意义。如果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女巫，我就应该采取行动。我发现一直自己在点头。　　 　　“我记得咒语开始的时候，”我告诉她。我把手伸进了那不透明的水里，水一直到手腕，我感到一阵寒意渗透进了我的血液里。魔镜，魔镜，让我更美丽。”　　 　　“把你的手伸出来，”精灵催促道。拥抱这条河。和我一起说。　 　　　 　　 “魔镜，魔镜，让我更美丽，　 　　 一切都会改变。”　 　　　 　　我犹豫了一下。“不过，我不希望所有的事情都改变。”　　 　　“只要你想要的，”精灵答应我。“这是你的机会。”　　 　　我伸出手去拥抱那个精灵，但我的手只触摸到了水。我的手似乎消失在了，我想起了艾利克斯说的那个不愿接触邪恶的女孩最终没有手的故事。　　 　　戴安娜姑姑也给我讲过这个故事。最后，女孩有了一双新手，银手。她变得比之前更好。我想变得更伟大、更好，尽可能成为最好的自己。　　 　　我会让她们看见更完美的自己。当精灵开始吟诵时，我也跟着吟诵，似乎奏效了。我们的声音像两股小溪汇流成河。 　　 “魔镜，魔镜，让我更美丽， 　　 　 　一切都会改变。 　　　 　让我成为我能成为的人， 　　　 　光荣在等着你，永不动摇。 　　　 　不要想去计算代价， 　　　 　只要看看我的镜子， 　　　　 相信没有什么损失。” 　　 　　沙沙作响的树叶，似乎在我们后面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迷失、迷失、迷失。　　 　　一道涟漪，像一阵颤栗，掠过平滑的河面。它银色的表面反射着低垂在树林上方的云彩，颤抖的线条打破了面纱。在河的镜子里，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涟漪到达我的手腕。河水突然燃烧起来，比冰还冷。　　 　　就像水可能变成冰或蒸汽一样，我感到自己不一样了。这不是我以前看到过的幻觉。我的骨头感觉就像被熔化的金属一样，被重新锻造成新的东西。我听到耳边有噼啪声，像火的声音，然后看到银色的瀑布落在我的肩上。那噼啪声是我自己的头发发出的声音，在瞬间之间长长了好几年。灼热的疼痛从我的胳膊和腿的骨头上射下来，我在河岸上快要枯死的草地上滚了个滚，把脚伸进河里，感觉河水凉爽，疼痛减轻了。疼痛顺着我的太阳穴倾泻而下，从鼻梁蔓延到我的下巴，我从河里抽出双手，把脸埋进湿漉漉的手指里。　　 　　当我从手上抬起脸时，我发现我的手指变了，又长又细，很精致。甚至连指甲都是闪闪发光的，完美的椭圆形，就像经过切割和抛光的宝石。　　 　　我俯身凝视着镜子般的水面。我的头发像一片银色的金丝披在肩上。我的眼睛变得更大更清晰，像一滩银蓝色的湖水。我的整张脸完全变了样，仿佛是在冰里重新雕刻而成的，美丽地闪着光，仿佛阳光一照就会闪闪发光。我看起来像一个河神，一个从波光粼粼的浪花中诞生的公主。　　 　　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我自己了。　 　　　”等等……不,”我喘着气。“我不想这样。我想停下来。”　　 　　“哦，亲爱的，”精灵喃喃地说，银色的嘴唇靠近我的耳朵。她呼出的气冷得像海上吹来的一阵风。“现在停下来太迟了。看看你自己。”　　 　　“的确很美丽,但——”　　 　　我试着把脚从河里拉出来。但我的腿就是不听使唤。好像我的腿被水草缠住了。　 　　”你觉得现在你的家里人还会认得出你吗?”精灵问道。”你喜欢的那个凡人男孩，还会在人群中认出你来吗？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只能继续前进。和我一起。把手放回水里。” 　　不过，我并不想要美丽。但我想要成为伟人，但从未想过如果我成功了，就没有人会认识我了。　　 　　我一直盯着水中那个发光的女孩。那是我自己吗？就连我都认不出现在的自己。　　 　　觉悟来得很突然，而且很残酷。我一直在怀疑，但现在我又确定了。精灵的声音很柔和，但却无法抚慰我。她没有像沃德韦尔女士那样对人友善，因为她根本就不友善。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从井里出来。她总是躺在河岸上，等着我。她埋伏在那里等我。她一直都在撒谎。　　 　　“你根本不是许愿井的精灵。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你能猜到我是谁吗?”　　 　　她笑得像银铃一样响。当她摇了摇头，她的头发飞到空中，就像银色的触手抓住了电流。戴安娜姑姑告诉过我许愿井的精灵，但乔安娜姑姑要我读关于黑魔法的书。乔安娜姑姑警告过我要提防恶魔。我现在想起了那些故事。我想起了危险生物的插图，想起了我被困在河里，水底下可能还会有什么可怕的黑暗生物。　　 　　“我不用猜，”我小声说。“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河底的恶魔，你是一只河妖，一直在河边等候，梳头唱歌，引诱你的猎物到河里，然后把他们的脚和你头发上的杂草缠在一起。”　　 　　“我总是唱同一首歌，”河妖沉思着。“到我这里来，我亲爱的，你是特别的，你是被选中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你打算淹死我，”我说。“就像其他人一样。”　　 　　河妖在我的肩膀上盘旋，用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嗯。但你比其他人更特别一点。”　　 　　“骗我一次，你真可耻。骗我两次。我不会再上当了。”　　 　　“最后一个女孩有金色的头发和绿色的外套，”河妖梦幻般的说。“我在河里展示了她的幻想，她的脸被城市和灯光包围着，看起来很完美。她伸出双手渴望死亡，最后我把她淹死了。大多数受害者都是这样。一件简单的小事。为什么要在他们身上浪费这么多魔法?他们扑向我。我要做的就是抓住他们，把他们拖下水。但你不一样。我在你的身上浪费了太多的魔法。我几乎把自己所有的魔法都倾注在你身上。”　　 　　金色的头发，绿色的外套，我不寒而栗。我以为尼克的女朋友艾莉森去了洛杉矶。原来她终究还是没能逃出波西塔诺。　　 　　“我能说服你放我走吗？”　　 　　“别傻了，”河妖说。“对于每一个猎物，我把他们都淹死了。但是其中我淹死的一些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凡人说女巫不会淹死，因为女巫可以和自然讨价还价。你是个女巫，我要给你一个选择。你认为这个选择可能是什么？”　　 　　我没必要去想它。我已经看到了我新的闪光的倒影。她已经告诉我她想要什么了。　　 　　“你把自己倾注在我身上。”　　 　　“没错，”河妖用她那丝滑的、银铃般的低语表示同意。“你是容器，而我是里面闪亮的水。你所有的梦想我都可以帮你实现，你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你不能回家，但还是有一个地方适合你，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你和我将一起去巫术学院，每个人都会被你这个奇怪的女巫迷住，你的美丽和力量是不可抗拒的。　　 　　“另一个选择就是被我淹死。我的水草比铁链还结实。你挣不脱的。”　　 　　不管怎样，我都会被锁链锁住。我非常确定，我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像一艘船在她的水面上航行。如果我让这个河妖的灵魂占据了我，我的家人永远不会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他们会认为我死了。　　 　　我停止了挣扎和踢腿。因为我比她想象的要坚强。我还是可以出去的。　　 　　我绷紧了我所有的肌肉和我的魔法，为了逃脱而爆发出的努力。就在我搬家之前，我想起了尼克的女朋友艾莉森在树林边等在她的车旁，以及沃德威尔女士对我说的话。　　 　　我发现几个年轻人在河边散步，天快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地方会吸引他们。我想起了我的老师，在她大眼镜后面的忧虑的脸，和她小房子的温暖的避难所。我希望我现在在那里。　　 　　我想知道沃德韦尔女士从河里救了多少人。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河妖引诱凡人到她的河里淹死他们。如果没有人阻止她，她会引诱更多，我可以想象那些凡人可能是谁。　　 　　记忆向我涌来，像夏天逝去时落叶一样厚重。阿米莉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变得不集中。凯西故意避开自己的倒影，好像这是一个她不想见到的陌生人。我的基利安，小时候被镜子被吓坏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抓住转变的机会。　　 　　当我想起沃德韦尔女士是如何谈论发现其他孩子在这条河边游荡时，当我想象河妖未来的猎物时，我看到了凡人面孔。　　 　　因为我，我爱的一个人已经受伤了。我今天答应过他:再也不会了。我不会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而逃跑，让我的凡人朋友处于危险之中。　　 　　河妖的声音甜美如歌。“你说呢？你同意吗？”　　 　　“我同意，”我说。我自己的声音开始听起来更像她的了。银铃的钟声在里面，微弱但越来越近。“但有一个条件。我想先回家。我想去站在我童年的家外面，这样我就可以告别我的童年了。”　　 　　她似乎被这个请求逗乐了。　　 　　“好。现在我们要下水了，让我呼吸。重生和死亡都需要水。”　　 　　她从我身边滑入水中，没有溅起水花。　　 　　我感觉到水草的拉力，勒紧了我的腿，把我拖了下来。当我无情地滑入水中时，我脚下的土地变成了泥浆。我只有一会儿时间。 　　　　 　　 “没有火，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可以燃烧我， 　　 没有水，没有湖泊，没有大海可以淹没我。” 　　 　　我的手指在空中描绘图案，然后我被拉下了水。我以为冰冷会让我心跳停止。　　 　　当我的脚碰到河床时，骨头在我的鞋下嘎吱作响。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闪烁的水面下的黑暗中，我看到了河流的真相。　　 　　河床是白色的，有一层厚厚的骨头。骨头埋葬了任何河石，但在咧着嘴笑的头骨和破碎的蒂比亚中，有不同的死亡碎片:一件破烂的绿色外套的巨浪，一枚小小钻石戒指的悲伤光泽，一只鞋带松了的鞋子，在暗流中绝望地挥舞着。　　 　　我在漂浮着，被恐惧淹没了。当那张像海水泡沫一样透明的斜睨着我的脸张着嘴，锯齿状的牙齿在它的血盆大口中闪闪发光时，我大吃一惊。一声尖叫从我的唇边溜走，一个无声的银色泡泡，它会在表面破裂，永远不会到达人的耳朵。 　　突然，我的身体像海豹一样光滑地在水中前进。我没有决定爬出去，但我正在从河里爬。我在河边。　　 　　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河妖的声音在我的脑壳里回响。悲伤地告别你童年的家。然后我完全占有你的身体。　　 　　没有水会淹没我。我说了那些话。我不得不相信我的咒语，但这很难做到，因为我感到一只冰冷的拳头紧握着我的心，冰冷包裹着我的骨头，河水在我的血管中奔流。我的红色连衣裙被河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我身上，好像我被浸在了血里。　　 　　在最水底深处，我有时会听到你的尖叫。　　 　　我的新长出的、更长的腿踩在森林的地板，带我靠近路径的曲线，这样我就可以窥视树后面的东西。　　 　　环形栅栏后面的墓地，高耸的烟囱，尖尖的屋顶和里面的女巫。我抓住一根树枝，眯着眼睛穿过树林，凝视着。回家。我非常希望在家里安全。　　 　　“你应该回家告别了，不过时间可不多哦，”河妖在我心里小声说。　　 　　“是啊，”我小声回答。“该回去了。”　　 　　我的眼睛因凝视而刺痛。眼泪掉了下来，当它们以前总是温暖的时候，是不可能冷的。然后，我松开树枝，不由自主地向树林里扑去，但却躲开了他们。 　　我沿着小路疯狂奔跑，拼命跑回家。我知道可能没希望了。他们为什么要收留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