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呢？”青谣已将横波全身上下都已瞧遍，并无异样，她围着横波来来回回地走动，不知怎么办才好。 　　 　　此时，有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温暖的身躯紧紧贴在背上，就像一块热络的葱油饼，在冰天雪地里熨帖极了。 　　 　　横波和她一般高，下颌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通红的小脸摩蹭着她的脖颈，像是在擦拭着泪珠。 　　 　　十三四岁的少女，胸膛已微微耸起，随着横波无声地抽泣，那软乎乎的两团上下摩擦着她的背部，加上滚烫的泪滴顺着脖颈滑落到背上，逐渐失去温度，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横波依靠着的温热夹着泪滴的湿冷，害得她心猿意马起来，心中升起无法诉诸于口的情愫。 　　 　　她觉得此时她们的姿势有点像琳琅阁里的盼笑姐抱着她所谓的良人。 　　 　　盼笑苦苦哀求他带自己离开，可是往日深情如许的郎君看也不看盼笑一眼，奋力地挣脱怀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听说是要迎娶某位大官的千金，能助他平步青云。 　　 　　从此盼笑便不在笑，整日枯坐于室，弹奏着秀才赠送的琵琶，声音幽怨凄厉，不久后，盼笑便不见了，等再发现时，井中发出恶臭，往日艳丽的脸庞腐烂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青谣思及此处，一阵胆寒，不愿她们如这般下场，她连忙转过身，回抱横波，轻轻拍着她的头顶，之前麻姑便是这样哄儿子的。 　　 　　横波哭过一阵，已经缓过来，她推开青谣，嗔怪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许再摸我的头。” 　　 　　“好，好，好，横波都快能嫁人了，往后嫁个大官便不用在这儿吃苦了。” 　　 　　“胡说，如今我这幅模样，谁又能看得起我呢？”　若她还是大家小姐，往后的生活也许便是如此行进，现如今，却不知命运将如何安排。 　　 　　“我呀！”青谣蹦到她面前，左右窜动。 　　 　　横波白了她一眼，数落道：“折腾了一晚上，不累吗，睡觉！”说完，率先走到已铺好的床榻处。 　　 　　说是床榻，倒不如说是干草堆。 　　 　　横波来了之后，她便把往日供奉观音大士的案桌，截断四只桌腿，桌板从中间拦腰劈开成两段，并在一起，在上面铺上干草，变成了她们的床榻。 　　 　　身上盖的还是她从各家各户捡来打算丢弃的杂物，以前她一个人，也不讲究，就胡乱地盖在身上，不冷就行。 　　 　　如今有两人，再像这样便不够盖了，于是横波便把这几床破烂的棉被，和着数件小孩的棉衣，缝成一床稍微像样的棉被，不过也只堪堪遮住两人，她们需要紧挨着才不至于漏风受冻。 　　 　　此时，同塌而眠的两人似乎各怀心事，背紧紧靠着，都没有再说话。良久无言，青谣仍旧没有睡着，她轻声试探着问道：“横波，睡了吗？” 　　 　　“没。”横波哭了一晚上，声音有点嘶哑。 　　 　　青谣听着横波沙哑的声音，以为她还困于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黑暗寂静的夜，一如青谣被丢弃的夜晚。 　　　　 　　她家本就贫困，父母觉着多生几个，也许便能生出儿子，以后靠着儿子便能发家致富，真是天真呢。 　　 　　父母生了四个女孩，越来越穷，越来越养不起她们了。 　　 　　青谣这个老大很小便去那些有钱人家里干苦力，贴补家用，供养弟妹。 　　 　　她八岁那年，阿娘终于生了个儿子，全家人都欣喜若狂。 　　 　　当天晚上，爹爹便买了几样他们几年都不曾吃过的肉食回来，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父母往她碗里一下下地夹菜，一个劲地劝她多吃点。 　　 　　青谣也不疑有他，只当是庆祝新生命的诞生。 　　 　　没吃几口，她便没了记忆，再醒来时，便在一口井中，好在此井不深，且有积水，让她不至于被摔死。 　　 　　井中的脏水咕咚咕咚地直往她口鼻里钻，青谣被憋醒来，连忙爬起，站在井壁凸起的砖块上，紧紧攀着井壁，她人瘦小，砖块尚能承受她的重量，攀着井壁也不是特别吃力，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 　　 　　此时，青谣方才意识到自己被父母丢弃了，刚才那顿便是送行餐吧！于是她大叫了几声：“有没有人，救命啊，救命！” 　　 　　月光洒下，井中也有些许残破的光亮，现下很晚了，就算叫破喉咙或许也不会有人经过救她，倒不如保存体力，等待天亮。 　　 　　于是她不再喊叫，靠着井壁上闭眼歇息，不一会，她便沉沉睡去，将要又掉入井底时，求生的意志让她清醒过来，她使劲地摇摇头，甩掉困倦，“不，我不能睡，再掉下去，就没命了。” 　　 　　一夜间，青谣无数次想睡过去，都被她自己咬住舌尖的疼痛惊醒。 　　 　　就这样，反复如此，天光大亮。 　　 　　她的父母或许是害怕杀子之事暴露，并没有回来确认她是否死去，或许害怕她的亡魂找上他们，直到天亮，青谣也没再见他们。 　　 　　她不再抱有幻想，大声地叫喊：“救命！有人吗？救命。” 　　 　　一声声，一句比一句更为沙哑，凄厉。 　　 　　她呼叫了许久，都没有人路过，于是她那父母为了不让她被找到，特地找的一个偏僻之所。 　　 　　就在她快要无力呼喊之际，麻姑出现了。麻姑在附近捡拾干柴，小儿苦恼一夜，天亮才睡去，她出来得晚，大道上的柴火都被其他人捡拾干净，她只得到这些偏僻无人之地找寻。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于是她便听见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求救。她跟着声音过来，便来到了这口枯井，她敲了敲井壁，喊道：“有人吗？” 　　 　　“有，有，有，救救我。”青谣听到有人前来，使劲喊着，唯恐那人听不见。 　　 　　“等着，别动，我去找个东西。”麻姑听这声音像是个小孩，想来应是不重，于是她扯下附近老树上的藤蔓，编在一起，将藤蔓一头系在她腰上，一头扔下去。 　　 　　“抓住了，别松手。” 　　 　　青谣死死抓住这根命藤。饶是小孩不重，麻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拉出枯井。 　　 　　麻姑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