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为何来

  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每日遁地飞天降妖伏魔的理想生活吕岩是一点都没见到,甚至一个月来吕岩连那传说中的师傅都素未谋面。      每日寅时就会被早早叫起上早课,读书至巳时才能吃第一顿饭,吃过饭又是诵读王师兄发到手中的课本,整日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看着周围一圈人摇头晃脑的样子吕岩就打心底感到烦躁,他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周围人读书时候他伏在桌子上睡觉,最初那王元萧师兄还偶尔管管,后来扔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就任他去了。      所幸,他这同桌也是奇人一个,每日他睡觉时候,这小胖子总是跟他一起睡,甚至好几次都需要吕岩叫醒他,两个人才能去吃第一顿饭。随着相处时间渐渐增加,两个人也慢慢变得熟络,小胖子张巡告诉他,以前这少儿科班就他一人睡觉,现在倒好多了个伴儿。      最开始张巡那一点点傲慢也因为有相同的爱好逐渐被吕岩忘记,剩下的只有引为知己的欢畅与相见恨晚。      有次吕岩串门到张巡房间,被他屋内的藏书都惊呆了,一个和自己一样日日睡觉的人,竟然会是个读过这么多书的人。张巡也没多做解释,只说附庸风雅而已。      两个人同桌共眠的情分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一个留着山羊胡五十岁左右的老学究走到吕岩身边将睡梦中的两个人拽了出去。      原本傲慢的二五八万的张巡看着这人瞬间没了脾气,跪下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傅,吕岩才知道这就是一群人口中的令人敬畏的孟夫子。      那夫子看看吕岩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一句下不为例,然后就扭头转向张巡。而这次,吕岩见识了从出生至今最为惨烈的一次长辈管教。      孟夫子把张巡的裤子脱下来,一教鞭下去张巡屁股上就会出现一条通红的血印,那张巡被抽的嗷嗷惨叫,吕岩甚至可以看到张巡白白的大屁股蛋子被教鞭抽的一弹一跳的模样。      自那日之后吕岩就再没见过他这新认识的小伙伴,有人陪伴失望孤独的情绪还能被冲淡许多,张巡不见以后失望、孤独、无助的情绪成倍的增加,而“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成了回荡在吕岩脑中最多的问题。      吕岩也曾试图重新交个朋友,可每当有个人愿意与他搭上句话,这人总是在王师兄或暗示或授意下不再与他搭腔。无论如何,吕岩终究是个八岁的孩子,既看不懂书又交不到朋友的无奈让他变的越来越孤僻也亦发沉默。      一日王元萧师兄从屋外拿来一张纸让少儿科班的各位以“春晓”之名写诗一首,并且以此作为他们能不能升到少年班的凭证。      吕岩看着这俩字都傻眼了,何谓春晓都纠结了他半天,辗转问了几个人才弄懂春晓就是春天的早晨。      周围的几个人都开始动笔书写了,吕岩脑还是一片空白,最开始一个两个,后来三个五个,半个时辰过去,吕岩看看周围只剩他一人还一个字未写,别的都已经把写好的诗交上去了,最终他随便划几个字也就把纸扔给了王元萧。      第二日早上吕岩没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他也只当时间还早将被子往头上一盖又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候已经是晌午。他匆匆跑去教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向王师兄问询,师兄连理他一眼都懒得,只是扔给他一首诗然后把吕岩自己写的扔还给他。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一共四句,这时的吕岩不知道这几句诗的韵味,但是从王师兄撅着的鼻孔他知道,应该比他要强得多。      摧毁一个人意志的最残酷的方式永远不是侮辱谩骂,而是孤立。      往后的日子里崔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连睡觉的心情都没有了,整个少儿科班只剩下他一人,那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的教室,成了他最可怕的梦魇。      某一天吕岩发现那与自己同期入学的梁友仁原来早早入了少年班,本是少儿班的那帮同学也都三五成群的笑闹着去少年班,只有他,睡觉的地方一个人,说话的地方一个人,吃饭的地方一个人,甚至梦里也是一个人。      孤独一点点侵蚀这八岁孩子的意识,无助、恐惧、抑郁这些可怕的情绪让这孩子抓狂,他想回去家中,可是他还记对母亲发过的誓言“学不成名,誓不归家”,现在却成了让他进不可进退无可退的关卡。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王元萧一边念着这首诗一边不停把诗传给别的师兄弟。      “快看看看看,这是吕岩小师弟作的诗,这文采这意境,这次只有他一人配进少年科班,你们服不服?”王元超师兄也在一旁起哄,周围一群自己同学更是发出一阵阵惊叹。远处父母露着欣慰的笑容,而那留着山羊胡的孟夫子也是抚着山羊胡不断点头。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诗,也值得拿出来卖弄?”      远处一个小胖子把诗拿在手里往空中一扔,吕岩赶紧去抢诗稿,那小胖子一推差点把吕岩的胳膊折断,吕岩忍着痛狠狠一拽,不但没抢到诗稿整个身子还被闪到了桌子下面。      原来所有称赞都是自己的大梦一场……      昨夜对面肆无忌惮的说笑不断刺激着吕岩,他不想表现出自己很在乎所以刻意开着窗在桌旁睡了,结果昨夜的雨顺着窗子飘进来淋了吕岩一夜。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那两根被枕了一夜又痒又麻的胳膊却使不出一丝力气,试了几次他终于放弃,趴在地上笑起来,笑,不断地笑,笑着笑着忽然眼泪就掉下来,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或许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他永远说不清自己的心理,那些表面越是不介意别人看法的人其实内心反而是最希望得到认可的那些人,倔强的背后永远是最无言的柔弱。      哭完的吕岩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走出房间,他不想再看到这些恶心的人,更不想再被他们看到,他不断躲避一切可以看到他的目光,躲避一切看到他的人。下了雨的山路变得格外泥泞且湿滑,吕岩没有目的不顾一切的向前跑,跑不动了就走,走不动就爬,只为躲开一切打量他的目光。      终于他看到了一座立在山崖上的亭子,吕岩四处看看,周围空无一人。      费劲九牛二虎吕岩总算登上崖顶,低头向下看看全是层层叠叠的云彩,不断吹来的山风让吕岩有些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再低头向下看去,那如海的云彩不断变换着各种形状,有白云山、有玉霄观、有崔昊、有张巡、有王师兄有一群师兄弟,吕岩经过的一切都如走马灯般一一在他面前呈现,他揉揉眼再看时,一切又都消散。      吕岩不甘心又聚精会神的继续看,这次出现的是父亲的背,是母亲的怀,是自己的家。吕岩看着下面仿佛中了魔怔般一步步向前走去,这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下面是解脱。      就在他马上就要跨下山崖的千钧一发之际,背后一根手一下子拉住他,将他拽回崖边。      “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吕岩脸上,已经失了神的他才逐渐恢复神智。眼前这鼓鼓的肚子,胖胖的屁股,咪咪的眼睛,此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张巡!      那一刻,仿佛一切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出口,吕岩紧紧抱起这圆滚滚的身体泪流满面。      等一边抽泣一边说完自己经历,吕岩也慢慢平静下来。      张巡也慢慢告诉吕岩他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原来孟夫子知道张巡不学无术打完他以后就罚他来静心亭闭门思过。      只是没想到在这儿阴差阳错的救了吕岩一命,回想起刚才的凶险,张巡不禁一阵唏嘘。      “张师兄,我来天台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巡揉揉脑袋想了下说:“大概是为了遇见我吧,毕竟我都躲到这儿了,还是避不开你!”
第五章 所为何来
一曲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