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失其鹿,逐鹿中原
便利店的老板正打算给苏鲸洛结账呢,忽然就脸色一变。
“小姐,你现在便利店里待着,外面来的那些人都不是很安全。”
其语言之凝重,神情之严肃,苏鲸洛差点给看呆了。
说着提着放在桌角旁边的棒球棍就往外面走。
现在正值夕阳西下,血色的残阳涂抹在老板的面颊上,宛若一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阎罗,令人不由得想起那些年在大荧幕上大放异彩的香港古惑仔。
苏鲸洛伸出尔康手。不论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血战长板桥,但是你先给我结账好不好,我快饿死了。
社会主义接班人苏小姐绝不会干没结账就吃饭的事儿的。即使她饥肠辘辘。
滋啦的棒球棍和水泥地板摩擦的声音骤然停止,苏鲸洛回过头去看。一群勾肩搭背的歪瓜裂枣走到了便利店的前面。一看就是手法不太专业的挑染和纹身,质地不明但感觉质量不好的烟,以及全身上下一点品味都没有的劣质衣服——苏鲸洛对这群社会哥的第一印象。
但很快,苏鲸洛就在这群社会哥里挑出了一个长得没那么歪瓜裂枣,品味也还说得过去的——
一头干净的黑色碎发,乌黑的如同被墨水勾勒的五官,干干净净的白T和黑色短裤,毅然是刚刚苏鲸洛在公交车上遇见的那个。
世界真小。
苏鲸洛扯扯嘴角。
但看老板这熟悉的动作,大概发生了挺多次。
被这种小混混挑事儿,报警难道不是最有利的方法吗?
苏鲸洛拿出手机,但人家老板都没报警呢,说不定这开在偏僻小巷子里的便利店和这些小混混有什么和谐共存的关系,所以苏鲸洛决定先观望一阵。
“你们终于来了,”便利店老板狠狠地磨了磨牙,“又想赊账?你们今天要是还不给钱的话就不要想跑了!”
中间的一个右手臂上纹着玫瑰的店员立马飞奔去抱着老板的大腿。
“老板啊求求你了今天曜哥回来给我一点面子啦,就欠一次,一次,最后一次~”
老板这才见到中间站着的那个人的存在。
“啊,添曜回来啦。”老板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棒球棍随便往旁边一搁,“当”的一声撞到了电线杆上。
商添曜无奈一笑,“他们又欠了多少,我先帮他们还了吧。”
“曜哥,曜哥,别,这等小事我们很快就能把钱给筹够了——”
“算了吧就以你们的经济实力我怕明天你们都不能把这个欠款给还上了。”
商添曜从口袋里拿出了三百块钱,老板笑眯眯地接过了。
苏鲸洛扯了扯嘴角,这三百怕不是她给的。
几人开始叙起旧来,他们天南海北地聊,声音还忒大。
她这个客人可还等在店里等着老板结账呢!这礼貌吗?啊?
她快饿死了!
苏小姐的耐心告罄,走到外面,礼貌地说:“老板,您还没有给我结账。”
“花瓶?!”
苏鲸洛看向一脸惊讶的商添曜。
花瓶?这什么鬼?绰号?
“我不叫花瓶,我有名字。”苏鲸洛好脾气地回答道。
“可我又不知道。”
“那我还委屈你了?是谁不加我微信?嗯?”苏鲸洛把那句话一字不落地还回去了。
她对逻辑有漏洞自视甚高且喜欢给别人取外号的人一向宽容,所以语气还是很好的。
“看来这是认识啊。”老板呵呵地笑了一阵,“有缘,有缘,不然这位小姐跟我们一块儿去吃饭吧?”
.......这老板是故意不想给她结账吗?怎么事儿那么多。
但是苏小姐作为一位社会主义接班人,对事儿精和笨蛋都很宽容,于是委婉拒绝道:“我晚上有约。”
“那叫你朋友一起呗,根据美女聚合定律,美女的朋友一般都是美女。”
好了,好脾气的苏小姐忍不下去了。青筋在她的额上乱跳,堪堪维持住礼貌的微笑。“.......请先给我结账。”
终于结完账了,饥肠辘辘的苏小姐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关东煮塞进嘴里,可给她衣服的男人又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苏小姐秉持着不能在吃东西的时候和别人说话的礼貌,把关东煮放下。
这一个个的,事儿怎么这么多?
她轻笑一下,桃花眼里盛满笑意,像是眼睛里流转着一锅坏水的小狐狸。“抱歉,我不随便搭讪。”
商添曜笑了笑,小花瓶还挺记仇。
苏鲸洛吃饱了,站在客厅里继续听网课。
这是她的家教史蒂芬教授,会帮她补习以及拓展一些物理学知识,知道这几天她忙,于是专门录制的网课给她看。苏鲸洛其实还是挺喜欢史蒂芬教授的,因为他讲课相当风趣幽默,有时候俩人还能聊一聊书,但是徐小妍最后还是决定让她回来念高中。
——这叫什么,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资本主义卧底任务结束了?
反正苏泽川面儿够大,没有高中会拒绝她。
苏鲸洛讽刺地笑了笑,也难得她这个资本主义家的大小姐想做一名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苏鲸洛在家里的书房找了找,果不其然找到了很多现如今高二的教材,就连市面上常见的教辅都买回来了。可见,天价的秘书先生行事到底是有多么的周到。苏鲸洛讽刺的笑容更大了。
她时差还没有倒回来,一个晚上尽折腾这些课本了,她骤然发现美国和国内的进度好像挺不一致,她的麻烦大了。
到了第二天凌晨四点才堪堪睡下,八点左右被徐小妍的电话打过来了。
苏鲸洛挣扎了一会儿才起来,而后给自己折腾了一下早饭。
苏小姐虽然有时候会非常娇气地拒绝家里的饭菜,转而去寻找所谓的人间,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和其他腐朽的资本阶级一样喜欢浪费。没有损友帮她分担食材,她只能自己上了。
想了想还是用保温桶给她妈妈带了一碗馄饨和两三个小小的奶黄包。
苏家那边都在忙葬礼,也不知道顾不顾得上她妈妈。
“鲸洛,你终于回来啦?”
徐小妍穿着一袭漂亮的黑裙,走起路来纱似的裙摆与朦胧的小雨融做了一体,飘飘然如谪仙人。
“你看,妈妈这个裙子漂不漂亮?”
岁月仿佛总是会对美人格外手下留情,苏鲸洛就从来没法儿从她的妈妈身上看见一点儿老态。有时候苏鲸洛会觉得她妈妈才是那个宇宙无敌风华绝代的美少女,而她才是年逾而立灵魂苍老的未亡人。
徐小妍那青春昳丽的笑容总让人没法儿联想到此时此刻的她正站在她老公的墓前。
苏鲸洛连忙把自己的伞罩到了自家妈妈的脑袋上。
“妈妈,吃早饭了没?”
“啊,”徐小妍眨了眨眼睛,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是如孩童一般的不谙世事。“我,我忘了。”
苏鲸洛把保温桶打开,“我带了点馄饨和奶黄包过来——”
“鲸洛,你过来了。”
来人是鹿元逐,他是苏泽川的好友,哦不,损友。
苏泽川此人牌技烂得要死,又特别喜欢打牌,鹿元逐是他的一个牌友。苏泽川特别喜欢和他打牌,因为鹿元逐总会算计着输他一两把。此等欲情故纵的手法把苏泽川锁得死死的。毕竟这么大个冤大头,不薅白不薅。
此时的鹿元逐身着得体的黑色西装,一脸哀悼肃穆,看起来还挺正经。
鹿元逐道:“去你爸爸棺前守一下孝吧。”
苏鲸洛点点头,继而嘱咐道,“我妈还没吃早饭,我带了她喜欢的小馄饨和奶黄包过来,有点凉了,你找个能加热的地方给她热热。她早上惯常喝一杯牛奶,要去乳糖的那种,她乳糖不耐受。牛奶放到微波炉里用最小火加热两分钟。”
“谢谢,我知道了。”
苏鲸洛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鹿元逐正小声地跟她妈妈说话,眼神认真而深情。
她恍然大悟,她妈这么个大美女怎么可能少得了被人喜欢?
啧啧啧,鹿元逐,这名字可真好,“秦失其鹿,逐鹿中原”。
苏鲸洛一脸梆硬梆硬地跪到了他爸棺前,不少人在假惺惺地拭泪。
苏鲸洛努力掐了自己一把。她对痛觉相当敏感,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她虽然觉得苏泽川不值得自己哭,但这么多人盯着她,她不能失态分毫。
徐大美人没心没肺的,苏泽川死了估计也掉不下几滴眼泪,只能由她这个做女儿的多哭一点了。苏鲸洛非常给面子,梨花带雨了一整天,不少人都心疼地前来劝她。他们虚情假意地劝,苏鲸洛也虚情假意地哭。
苏泽川此人把资本主义恶的一面全然发挥了出来,罄竹难书。他死了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儿,参加葬礼的人高兴得都快要笑出来了,却还是不得不披麻戴孝,端着悲痛欲绝的调调。悲痛欲绝也有悲痛欲绝的好处,他们用几滴眼泪换来了苏泽川的财产。
很难想到,苏泽川把百分之九十的财产都留给了徐小妍。苏鲸洛听到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于是哭得更加卖力。
有时她也觉得苏泽川挺可怜的。但是,罪有应得。
苏小姐哭得眼睛都肿了,她快把这十多年的眼泪都给哭完了。
为了让自己不断流泪,腿都被她掐得青了一大块。
梨花带雨是个体力活,她现在哭得又饿又累。
现在这面子是给得足足的。
她在散场的时候站起来冷冷地看了一眼苏泽川的黑白照,她想,你不配给陈天策陪葬。
最后勾出了一个礼貌而又嘲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