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转折”
两人驱车来到医院。
与此同时,从楼里冲出来一道身影,差点跟若撒迎面撞上,幸亏穆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若撒的手腕,往身后一带,才避免了一场碰撞。
不等他看清来人发火,只听一道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响起:“徐媛元呢?!”
两人抬头一看,这人竟然是林川,男生满脸焦急,帅气的五官因为冲动而显得有些皱巴,他喘着粗气,一看就是听到消息后,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就冲了下来。
见两人都不说话,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眶一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脑袋忍不住哭起来:“都是我不好,是我大意了,她表现的那么反常,我早该注意到的,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呢……”
说着,他呜呜抽泣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穆得对她使了个眼色,若撒点头,转身上了电梯。
穆得蹲下来,放低声音,柔声问道:“你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林川闻言,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哭红的双眼还是格外红肿,他含糊不清的说:“早上是我送她离开的,上车时我就感觉到她不对劲,问她又说没什么,我当时也就没放在心上……”
穆得垂下眸子,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司机长什么样吗?”
林川摇摇头:“我站在外面没注意看司机,不过我依稀记得车牌号,好像是Y开头的。”
“好,我知道了。”他拍了拍男生的肩,站起来说道:“别想太多,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不可能阻止世上所有的悲剧……”
“可是,那悲剧是我眼睁睁看着造成的……”他又哽咽起来:“如果我当时再谨慎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
穆得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了,就算他能阻止得了这次事故,可是昌盛是不会放过她的,永远有下一次,而悲剧终究会到来。
所以,唯一能够制止悲剧的方法就是切断犯罪的根源。
——
若撒来到六楼,空荡荡的楼道只有晨曦微风跳跃的步伐,在白净的瓷砖上留下一道道金色的光影。
她轻轻推开门,少女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面朝着阳光,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悲哀寂寥。明明房间里的一切都充满生机,可为什么,她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忧伤。
她敲了敲门,并说出自己的来意:“想必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话音未落,一封信翩翩然掉在了地上。
若撒有些怔然的看着从少女怀中掉落的信封,微微皱眉,下一瞬,她如遭雷击一般僵在原地,心中的惊骇如同汹涌的海浪将她整个人吞噬。
“尤静!”
她大喊一声,连忙朝轮椅上那道身影扑过去。少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脑袋无力的垂落下来,鲜血像毒蛇一般在手臂蜿蜒。
“医生!医生!”她嘶吼着,整个人如同发了疯的野兽。
穆得听到楼上的动静迅速冲了上来,只见若撒跪在地板上,手里攥着一封皱皱巴巴的信纸,眼眶腥红,身体发出轻微的颤抖。
而她面前的少女,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脑袋垂在肩膀上,手臂无力地耷拉下来,如同一个被人遗弃的布娃娃。
若撒紧攥着那封信,强忍着心中的震恸,尽量让自己保持客观和冷静。可悲恸的情绪还是从身体的方方面面蔓延出来。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只交代了警方可以用她的尸体去追查凶手,最后的署信人是徐媛元。
她拒绝出庭作证,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年迈的父母。答应昌盛提出的要求,也是为了给父母的余生一个保障。他们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如果没有这笔钱他们今后的日子该何其艰难。
所以,最后她选择了以自杀的方式来成全自己,成全弟弟和尤静。
大批医生跟护士涌进来,将轮椅上的女孩抬上救护床,送进了抢救室。
——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尤静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好在她并未割到命脉,只是后遗症肯定会对今后的生活产生影响。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事情并没有那么快就结束,徐媛元被杀的消息已经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浪,尤静这一举动无疑是给这件事添了剂猛料。网友对这件事的关注度远远超出了警方的想象——
两个年轻女孩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双双遇害,不得不让人产生疑问。关于陈煜的话题讨论度始终居高不下,昌盛也对此束手无策,他们虽然能将热搜压下去,却无法捂住市民的嘴。
“《器官捐献协议》”再一次成为网友的关注中心。陈煜的真实面目被揭发后,原先因受他蛊,惑而去签署这份协议的学生纷纷撤销申请,并对社会的公,安制度产生怀疑,街上已经有学生在游,街示威,要求警方给大家一个交待,这一举动无论是对市场经济还是公,安秩序都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
甚至连负责陈煜官,司的瑞安纳都收到了影响,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朝她仍臭鸡蛋,并质问她为什么要帮一个杀人凶手打官司。
事态的发展已经不受警方控制,在网友和媒体的施压下,警方不得不重新立案调查,势必要将陈煜背后的器官贩子一网打尽。
——
办公室内,穆得站在窗前,盯着窗外那株银杏树,背影挺拔,身上那件黑色大衣简直是为他量身订做的,气质成熟稳重,矜贵中显出几分清越,不自觉吸引人的目光。
“嗯,嗯好。”电话挂断后,他转过身来,坐在沙发生说道:“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尤静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若撒心中一动,问道:“蒲曼呢?”
她突然十分好奇,一个天天咒骂女儿早点去死的母亲,在听到徐媛元的死亡消息后,究竟是什么反应。
穆得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垂眸笑了笑。
若撒有些莫名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笑容背后的含义。
“你真认为蒲曼对自己的女儿没有一丝感情吗?”
若撒明显怔了怔。
穆得摇头苦笑,无奈道:“那天蒲曼分明是看到了徐媛元,但她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阻止她这种行为,这说明什么?”
若撒摇了摇头。
“说明蒲曼心中其实是有愧的,徐子安死后她就已经认识到了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但同时儿子的死给她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撞击,一方面是对女儿的愧疚,一方面是无法接受儿子的去世,两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这种偏激的行为——她只能通过逃避的方式来缓解心中的罪恶感。”
若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穆得看她这副样子,低笑着摇了摇头。长期幽禁和残酷的训练已经让她的心变得异常麻木,无法跟普通人一样正常感知普通人的情感,更何况人的情感本就是十分复杂的,无法理解也很正常。
若撒心中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如果真是按穆得说的,那蒲曼此刻岂不是痛不欲生?如果早知今日,她当初还会对自己的女儿那般无情吗?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话题轻松一转,问道:“那封信,你打算怎么办?”
徐媛元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才在离开医院的前一天将写好的遗书交给好闺蜜尤静。而尤静,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将这封信送到警察手里,所以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吸引警方的视线。
从她割腕的方式看来,她也并非真的想寻死。她从小就患有精神病,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次将刀口最准自己的手腕,甚至闭着眼都能找到每根血管的位置,她要真的想死,用不着这么费力。
穆得喝了口水,眼神寂寂:“既然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那就按照她的要求来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陈永安。”
若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杀人这种活儿原先不是张兴跟黄岑在做吗?说不定他们俩知道他接下来的去向。”
闻言,他喝水的动作一顿,抬了抬眼眸,漆黑的眸中闪过一道亮光,然后嘴角轻轻勾起,轻声说:“你说得对,他们两个肯定知道。”
——
昏暗幽静的审讯室内,张兴耷拉着脑袋坐在桌前,被铁链铐住的手放在桌板上,浑身的颓靡之气。
他知道,他这一生算是完了,买卖人口在法律上可是重罪。律师已经告诉他了,由于他并未涉及人命,情节较轻,可能不会判死罪,但绑架妇女,最少也是二十年起步。
黄岑就不同了,她已经干了十几年了,手上都不知道沾过多少条人命,光是经过她手的人口都有成百上千个。死刑是绝对逃不了的。
思及此,他脑袋垂的更低了。他才二十四岁,等做完二十几年牢,出来都快五十了。到时他能干什么?他还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吗?
但他此刻更加愧对的,是自己的父母。高中毕业后,他就没念了,一个人攥着父母给的三千块钱到社会上来打拼。最初他因为长相干净,被一个高档餐厅的经理相中,负责给客人端盘子,收入也算稳定。后来有个男客趁他上盘子的时候对他上下其手,他当场就不乐意了,跟客人吵一架后,被开除了。
这事儿他一直不敢跟家里人说,为了生计他只得到附近的施工地去搬砖,一天下来没挣几个钱不说,还退了层皮。干了三天,他就干不下去了,只能另想出路。
就在他身上只剩下四百块钱的时候,他认识了黄姐,也就是黄岑。她说只要跟着她,就能发大财,还十分大方的给自己转了五千,他给家里转了三千后,立马就投奔了黄姐。
起初他也会害怕,手脚抖的连方向盘都握不住。因为他知道,这是犯法。看着那些年轻女孩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有时他会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把绳索绑松一些,能不能挣脱就全看自己命数了。
但那些挣脱了的女孩,无一例外,最后全都被抓了回来。他并不理解这个举动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灾难。
直到尤静的出现,她挣脱了绳索,并且杀了陈煜。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一个少女胆子竟然比他还大。看着少女一刀一刀刺进陈煜的身体,他吓得转身就逃。
他并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抽根烟的功夫就变天了。至于陈煜,他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是这个圈里的老人了,就连黄姐都要毕恭毕敬的叫他声‘哥’。
他想过回去把尤静杀了,因为他知道陈煜一死,肯定会引起外界的轰动,到时不论是他,还是黄姐最后都逃不了。
但他还是不敢,离开那个鬼地方后,他找了个旅店住下。心里始终抱有一丝期待,他知道陈煜上头是有人罩着的,而且还是个大人物,不然他一个功成名就的教授,凭什么在这个圈子里混?
他始终关注着网上的动静,但事情跟他料想的不太一样,陈煜死后,他的身份也被爆出来了,一个大学教授绑架学生,做肮脏生意,不用想,网上肯定是一片辱骂声。
没过几天,黄姐就跟他失去了联系。虽然网上并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但他还是隐隐察觉到了。
果然,第二天,就是他。
下午四点三十分的时候,他坐在酒店,一脸平静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警察——
正如现在,他坐在审讯室里,抬起头,死寂的眼珠死死盯着面前的警察。
穆得关上门,走到他面前,清俊的脸上浮现起一层意味不明的笑,盯着面前颓废无助的青年,说:“你的裁决书快下来了,律师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闻言,他眼神黯了黯,垂下头去。
穆得见状,嘴角勾起一丝笑:“等你二十年后再出来,就四十四岁了,你有没有想过,到时你还能被这个社会接纳吗?”
他的手指缓缓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