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占卜
    我眉尖蹙了蹙,眼眸中也多了些苦恼和思索,但来不及得出答案,容衣就在身后咋咋呼呼地摇了摇我的肩膀,手也递到了面前。
  
    “阿雪!你看!”
  
    我定睛望去,只见得她温软指尖捏着的是我的发梢,原本乌墨色的长发尾端竟是浮现出淡淡的不怎么明显的银白色。倘若不是容衣凑上去细细瞧着,怕是很难发觉。
  
    我心中思绪万千,一时间陡然转了好几次心思。
  
    “小糊涂虫怕不是昨日蹭的哪里,惹得一身毛都脏了。”
  
    容衣倒没细想,不在意地松了松力气,任发丝滑落下去,回归腰间。便打趣调笑着说,边轻笑着看着镜中的两人。
  
    我低垂着眼帘,十指隐在衣袖下相互嬉戏着触碰,直到感受到一股寒冷的气息,悬在空中的心才蓦地落了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握住容衣放在肩上的双手,起身站了起来。
  
    “好啦好啦,我们还急着赶路。今日我起的吃了些,恐怕耽误了日程。”
  
    容衣的心思立刻被新的话题吸引住,就像来到新环境的孩子,每见到一个新奇事物,就会迅速抛下手里旧的玩具。
  
    看她皱着眉,半点不在乎地鼓着脸颊,嘴唇轻抿着,一副虽不烦心却怕人提起的模样,引得我不由失笑。
  
    笑着笑着却状似不经意地低下了头,冷冽的色彩兀地闪过心头。
  
    ……又回来了吗?
  
    虽然是好事,但是……
  
    还是得多加注意啊。
  
    我面上笑得含蓄,见身后发丝被容衣理顺,就随手拿起柜子上刚刚取下的簪子,几番缠绕便大致地绾好了。
  
    我正欲开口说点什么,一人就推开了本就没有多么掩好的房门,低着头不看我们,快步走到容衣跟前,恭敬地半跪了下来。
  
    “小姐,实在是无法查明真相。”
  
    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我侧过脸去,瞧着眼前情景,心下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想起了将自己吵醒的喧闹声。
  
    不过就算是天大的案子,录像所用的水晶也无法流通到这里,基本都被上层垄断。即便是容府那般世家都无法拿到。这么想来,幼时被孤立时所遇到的怪人,应当也是贵族的一员。沦落到那般丑陋的境地,属实可怜可叹。
  
    在没有监控录像的前提下,很多案子都变成了悬案,也因此,平民的性命越发如同草芥一般。反正不管做些什么,都是无法被查探出来的,这也成了上层社会孕育黑暗的前提和底气。往往当地的官员都会随意推出来一个被人厌弃的孤儿或流浪汉,草草结束这个案子。
  
    我见着容衣紧紧皱着眉,如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愁色,很快被从未展现过的冷意和烦躁所覆盖。
  
    她被我握住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渐渐泛起一抹凉意。容衣看了看我,并没有抽回手,只是转过身来,朝着十三点了点头。
  
    十三低着头,整张脸笼罩在暗沉的阴影之下,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只见得他起身,直起了身子,却仍是守礼地没有看向我们,慢慢退了出去。
  
    他刚刚离开,客栈里的服务生小姐姐就端着一托盘的早餐进来了。
  
    她的穿着和长相都很平凡,属于一眼看过去并不会被记住的类型。
  
    这个社会与国家刚刚成立、人类有了自己的认知时唯一不太相同的恐怕就是女性的地位。
  
    由于花家每百年的少主多半都是女性,因此在其他世家的追捧下,女孩子开始能够随意外出和打工,而不是被束缚在闺房中,一辈子相夫教子。
  
    在这片大陆上,只要拥有无上的权利和财富,便是人心所向。
  
    我轻飘飘地思考着,并没有表露出来,随着这女子的动作而移动着视线。
  
    她的脸色平淡无波,仿佛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抬头看向我们时,本着服务的态度,扬起了一抹盈盈笑意。
  
    “容小姐,应您的吩咐,奴家来送早膳。”
  
    容衣示意她放在近旁桌子上。我挑了挑眉,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案子,但看着容衣并不着急,恐怕是半点证据都没有。
  
    看着那人退下,容衣这才牵着我的手在桌旁坐下,眉眼间掩饰不住焦虑的神色,我不由好奇。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容衣叹了口气,双手捧了一碗粥放在我面前,并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扯开了话题。“快些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我心下茫然,正巧窗外喧哗之声不绝,便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了开来。从这个角度只能见到层层叠叠的人群,昨天缩在家里的人们竟是都跑了出来,将一条小巷的出入口那里围的水泄不通。
  
    “原是不想让你见到这种事情的,若实在好奇,不如用过早膳再去。“
  
    我偏过头看去,容衣已经走到了我旁边,顺着我的视线一齐看了过去,呼出的热气在空中氤氲成白雾,她娇俏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玲珑的心。
  
    我不忍拒绝她的好意,便应承地点了点头。容衣的眼眸宛如一湖被柳叶尖拂过的春水,荡漾着点点涟漪,我无法辨别清楚那些复杂的情绪,她幽幽叹息。
  
    “兄长所言非虚。”
  
    随后她的脸上掩饰不住无名的担忧,看着并不像是担心容鹤,我只能大概猜测许是忧心一去不返的涂殇。
  
    容衣转过头来,瞬间将方才外泄的情绪收敛的一干二净,转而对我露出温润的笑容,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好啦好啦,该吃早饭了。”
  
    我不由红了脸,羞恼地用手按住不断发出鼓声的肚子,迎着容衣戏谑的视线,连忙先一步向桌子那里走去。
  
    容衣跟在我身后,即便是被娇惯着长大,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走起路来仅仅发出细微的响声,一步一步宛如拂柳之姿。
  
    她走到半路上,忽然疑惑地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感叹词。我下意识止住了步伐,就感觉到脖颈处突然传来凉嗖嗖的触感,控制不住地缩了缩脖子,来躲避对于温暖乡来说过于寒冷的手指。
  
    “抱歉抱歉。”
  
    容衣似是没想到我的反应竟会这么激烈,眼眸里满是愕然。
  
    我沉默不言,暗暗躲开了她的视线,脖颈处再次回到衣物的遮蔽下时,才舒了口气。倘若是以前,即便把我大冬天丢到雪地里,我都不会有什么反应,虽然没有人敢这么做。
  
    这会儿虽然恢复了能力,身体的机能却似乎变得更加接近普通人了。
  
    我抬眸看她,疑惑她方才的举动。容衣尴尬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不敢再碰我的后脖颈,只是用手指大概地隔空指了指。
  
    “你后面怎么有一块红色的印记?我记得当初在成衣店里还没有的。”
  
    说着说着,她又不禁开起了玩笑。
  
    “怕不是大冬天的蚊子成了精?”
  
    我顿时感到一阵无奈,这种寒冷的天气哪里来的蚊子,小桃这么说也就算了,容衣怎么还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我蓦地愣住了,这么多天了,这印记怎会保持的这么长久。一股无法压抑的猜忌和仿佛被猛兽盯上的如芒在背的感觉席卷了我的内心,使我情不自禁地发抖了几下。
  
    但还是老样子,以我的视角,无论怎么 努力都无法看到身后的情景,透过镜子也无能为力。
  
    犹豫片刻,我只能看向容衣,手抬过肩,微微掀起刚刚被触碰到的那一块的衣物,闷声询问容衣。
  
    “是什么样子的呢?”
  
    容衣控制着没有伸手去碰,许是这印记比较复杂,她按住被掀开的衣物,又向下扯了些许,先是沉思着发出轻哼声,半晌才得出答案。
  
    “这么细细一看,反倒不像是蚊虫导致的。”
  
    她沉吟许久,一手握拳敲了敲掌心,很快找到了说辞。
  
    “大概是上次在店里慌慌忙忙的我没能看见吧,应该是胎记。不过位置比较刁钻,阿雪你自己不清楚也正常。”
  
    容衣帮我将衣衫整理好,扯着我坐在桌子旁,递给我瓷质勺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是很漂亮的图案呢,弯弯绕绕的,看起来像是字符,但又不能对应上任何一个字。”
  
    话音未落,她轻声嘟囔道。
  
    “只是看起来栩栩如生的,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我心下一凛,容衣却是一下子对自己刚刚的说法嗤之以鼻,轻笑着,“不过那怎么可能。大概是我多想了吧。”
  
    我没有应声,因为几乎是瞬间,我就把前些日子能力的异常与这个印记联系在了一起,只是这个猜测我也只能埋藏心底,不能以[琼雪]的身份说出来。
  
    幸好现在恢复了,还是需要多观测一阵子,等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得赶紧回到花家,去藏书阁里寻找有没有相关的记载。
  
    虽说以前也确实有半途能力丧失的少主,但并没有像我一样反反复复的,或许是外因导致。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轻轻抿着粥。这家客栈的厨艺倒是不错,清清淡淡的,小料也很合适,没有多加累赘的配料。简直和我离开花家前最后的那次用餐有的一拼。
  
    我想的入了神,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勺子上上下下的动作。看的容衣无奈地扶额叹气,连忙用筷子给我夹了一点肉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容衣在某一刻开始,就越来越为我操心了,这种关心似乎远远超过了对一个可怜人的好感。
  
    用过早餐之后,我和容衣走下了阶梯,来到客栈正堂那里。那女孩见我们离开,便上楼收拾餐具,护卫们也开始整理行李,只剩下十三一个人跟在我们后面。
  
    我实在压抑不住好奇心,径直就朝着人群那里去了。容衣见拉不住我,只得默默跟上。
  
    人很多,虽然不至于整个镇子的人都来了,但确是人头攒动,我的个子本就不高,比起容衣还要矮上一点。
  
    虽然按照数据来说,我其实是达到大陆的标准身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小时候花家所用药物的原因,明明小时候在幼儿园里其实算得上出挑的。
  
    不由感到郁闷,想钻进人群前面去看,却总是被堵在外面。最后还是容衣看不下去了,让十三亮了身份牌,清了一条道路出来,带我走了进去。
  
    人群中议论纷纷,各种打量的眼神在我们身上滑过,却又不敢太过放肆。瞬间就让我想起了花家其他人对待我的态度,有何异?不过都是既恐惧又想攀附罢了。
  
    我的视线匆匆掠过那些记不得面目的人们,透过形形色色的皮囊,似有更加可怖的东西隐藏其中。
  
    容衣突然揪住了我的衣袖,我皱了皱眉,接触到她的目光,随之定格在了昏暗的巷子里。
  
    俨然是一幅奇异到不应该在世间存在的画面,不仅仅是容衣,我也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双手不住地颤抖,又仅仅只是握成拳。
  
    无他。
  
    只因为面前的景象……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只要是稍微了解四家少主的特别的人都清楚。
  
    人,是我杀死的。
  
    小巷狭窄异常,两堵墙对立而建,仅能供流浪的猫狗跳跃着奔跑穿过。如果是人类想要过去,即便是幼小的孩童,也只能侧过身子,吃力地挤进去。
  
    就算如此,这么不方便的道路,想必没有人会选择自讨苦吃,甚至还需要担心会不会把骨头压迫的受伤,难受得连呼吸都喘不上来。
  
    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没有可能性成为案件事发现场的地方,里面却清晰可见地隐藏了一个男子的尸体。
  
    他的身形消瘦,全身上下都被棱角分明的冰块所覆盖,阳光无法过度渗透进这里,但隐约洒落下来的光辉还是在上面产生了折射,形成七彩的光晕。
  
    虽瞧不清这人的面容,他的身体被漆黑的斗篷遮蔽着,唯一暴露人前的或许是挣扎时所伸出的手,现在那只手朝向的方向恰巧是我和容衣的位置。
  
    那手看着熟悉,骨节分明,肌肤虽然因为寒冷被冻的发紫,仍旧能够看得出细腻的肤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