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似乎人人都定了梁七七的罪。 　　 　　反而只有方婆婆为七七说话：“夫人，恕我直言，虽然七七莽撞，但真的不像她做的呀。” 　　 　　七七也在一旁委屈：“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夫人也很头疼：“可是祁王那边怎么交代呢，这......七七，有人能证明你没有去过吗？” 　　 　　七七涨红脸，许久磕磕绊绊地说：“阿，阿鲤可以!” 　　 　　我内心一片恐慌，怎么突然说到我了？梁七七啊梁七七，你会害死我的。 　　 　　夫人眉头舒展：“七七呀，阿鲤是谁？” 　　 　　最开始答话的那婢女笑着答：“夫人，阿鲤是小姐养的一条鱼，一条鱼怎么会说话呢？小姐兴许又糊涂了。” 　　 　　旁边也有人说：“是呀是呀，小姐一向如此，小姐也不是故意的，还望从轻处罚吧。” 　　 　　梁七七流着泪，拉住夫人的袖子：“孃孃我没有骗人！小鱼他会说话，他叫阿鲤！” 　　 　　夫人也很为难，周围的仆子一个也不敢说话。 　　 　　只有七七还在极力辩解：“小鱼它真的能说话，他真的看见了。” 　　 　　七七开始唤我，我不敢应，只像个正常的鱼一样慢吞吞地靠近池塘，围着池塘边打转。 　　 　　众人都向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七七，不过七七确实是傻子就是了。 　　 　　七七哀求着看着池塘：“阿鲤，你应一声好不好......阿鲤......” 　　 　　“帮帮我......阿鲤，帮帮我......” 　　 　　“哎呀！小姐，您就认了吧，您不要想不开呀。” 　　 　　“小姐！池塘冷，您不要靠近呀！” 　　 　　“来人呀，快拉住小姐。” 　　 　　我只呆呆地望着那群人，我不敢说话，我终于还是选择沉默，和那些围观的知情者一样沉默。 　　 　　没人关心究竟是谁弄坏的，只背锅的替罪羊要不是自己就好。 　　 　　七七望着我，眼睛里都是失望。 　　 　　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七七被带走。 　　 　　七七，对不起...... 　　 　 （九）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梁七七了。 　　 　　不，准确来说，梁家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以为是七七对我失望了，于是抛弃了我。可我又隐隐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乱作一团，闹了三天才安静下来。 　　 　　梁家似乎出事了。 　　 　　已经很久都没人来给我喂食了，像是一夜间人全都没有了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感觉饥饿，池塘里一点吃的也没有，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支撑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我彻底饿昏睡死过去，梦里都是梁七七。 　　 　　我不知睡了多久才醒来，醒来发现我倒在院子里，浑身赤裸，我竟然变成人形了。我对着池塘照着自己的外貌，不由得有些激动。 　　 　　长老说妖精都要经过劫难才能化为人形，可能这就是我的劫难吧。 　　 　　可变成人形后我又能去哪呢？我迷茫地环顾宅子，发现竟然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什么都不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随便找了件下人的衣服，我要去找梁七七。 　　 　　可是万一七七回来了怎么办？她会不会找不到我？我太虚弱了，我的人形撑不了多久。 　　 　　我选择继续以鱼的形态待在池塘，等七七回来。我有预感，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不会丢下我的。 　　 　　可是七七，你到底在哪里。 　　 　　对不起，七七，原谅我，我好像又要睡过去了。 　　 　 （十） 　　 　　梁七七竟然回来了。 　　 　　她急匆匆的，幸好我还在池塘，不然她就真的找不到我了。 　　 　　可惜我太虚弱了，维持不了人形，只温柔地看着她：“七七，你去哪里了。” 　　 　　这时我要是以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我被吓一跳的，毕竟，我这么好看。 　　 　　“阿鲤我带你逃走，你快走。” 　　 　　七七抱起我，将我直接搂在怀里，又不记得给我水，和第一次见着她一样蠢。 　　 　　我有些担心，试探着问她：“七七，你怎么了？” 　　 　　她不回答我，只挂着甜甜的笑，语气却有些不淡定：“回你的家。” 　　 　　回家？我还有家吗？我以为，梁家才是我的家。 　　 　　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语气似乎聪明了许多，这让我有些发愣：“那你呢？” 　　 　　七七将我放回第一次见她时的那条小溪，眼里都是不舍。 　　 　　七七冲我笑：“阿鲤，你快走，不要回头。七七很好，不要想七七。” 　　 　　“阿鲤，游远些，越远越好，不好要被人发现了。” 　　 　　我想问她怎么了，可我当时以为她只是不想原谅我。我很难过，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我一个人默默地游回河里，我曾经的家。 　　 　　可河里哪还有什么同伴，他们都不见了，全都被杀了，为了一件能让人变好看的衣服。 　　 　　我独自大哭了一场。 　　 　　可恶，我一个男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哭。 　　 　 （十一） 　　 　　我知道了，可我知道的太晚了。 　　 　　后来祁王一直在找我，找一条黑白色的鲤鱼，只是因为一个道士说，有了我的黑色鳞片，吃了就可以长寿。 　　 　　我恨道士。 　　 　　梁家也一直在找我，全城的人都在找黑白色的鱼，因为找到后，王爷有重赏。找了几个月后也不见有什么黑白锦鲤的影子，大家都说那道士在骗人。 　　 　　我的鳞片真的有那么好用吗？我也不知道，我竟然这么值钱了。 　　 　　可是七七，你又在哪里。 　　 　　听说那白鲤纱是祁王故意弄坏的，祁王那边，早就想除了梁家。 　　 　　若我早点知道一切，梁家会不会就不会被祁王盯上？ 　　 　　若早知道一切，七七是不是也不会被人误会？ 　　 　　若我早知道一切，我是不是，就可以带着七七，去很远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 　　 　　可惜啊，就算给我重来的机会，我也很清楚知道，我根本不敢赌。 　　 　　我落魄地走在街上，到处问：你知道梁家现在怎么样了吗？ 　　 　　他们都说，梁家疑罪入狱，现在正等着问审呢。 　　 　　我终于在狱中找到了七七。 　　 　　我都快认不出来她了，曾经她白白胖胖的，只有右脸有一块黑色的疤。可是她现在又瘦又小，脸上早就分不出哪块是好的皮肤了。 　　 　　我叫着她的名字：“七七。” 　　 　　“你是谁？”七七已经气息奄奄，费力的睁开眼。 　　 　　旁边的梁夫人紧紧抱着七七，已经死去多时。七七还剩最后一口气，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我轻唤：“我是阿鲤呀，七七，你认不出来了？你看，我胳膊上的胎记，和你脸上的一样。” 　　 　　七七认出我，露出浅浅一个笑：“阿鲤，是阿鲤呀，你看你被人追杀，七七也被人追杀，你看，我们一样了。” 　　 　　这回七七说得非常利索，一个字也没含糊。 　　 　　她似乎对于我变成人一点也不奇怪，七七对什么事物都不会奇怪。 　　 　　“他们说爹爹是乱臣贼子，爹爹才不是，我才不会承认。” 　　 　　“他们说孃孃和爹爹一样都不是好人，可我喜欢孃孃。” 　　 　　“孃孃对我很好，会抱着我唱歌，孃孃就像亲娘一样待我好。” 　　 　　“我的母亲病死了，现在，孃孃也死了......” 　　 　　“可是那些孩子怎么办呢，没人给他们送衣服了......” 　　 　　七七的气息越来越弱。 　　 　　我抱住她：“七七，我带你走。” 　　 　　七七笑着朝我伸出手，很快又放下，她没有力气了。 　　 　　“阿鲤，陪着七七就好，几天，几天。” 　　 　　“好，阿鲤陪着你。” 　　 　　阿鲤一辈子都要陪着你。 　　 　 （十二） 　　 　　祁王怕是早就忘了梁家这个阶下囚了，梁家一辈子都要在狱中度日。 　　 　　“你说我的鳞片可以让人长生，是真的？” 　　 　　我找到那个道士。 　　 　　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一点也不慌。他勾起个让我讨厌的笑意：“自然，让人愈伤也可以，你愿意就好。” 　　 　　我收起刀：“我便信你一回。” 　　 　　这道士真年轻，看上一点也不想个道士，像个文弱的公子，似乎真的一点招架力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当时怎么就不杀了他。 　　 　　道士奉劝我：“没有黑鳞的话，你不出七日就会死。” 　　 　　我没理他，转身就要离去，那道士接着说：“你非人间之物，我劝你不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白费力气。” 　　 　　是我害了梁家，是我们族人害了梁家。我若苟活，只怕真是个畜生。我不明白那道士在说什么，只觉心慌。 　　 　　“七七，你看，你有了这个，就可以长生了。” 　　 　　我将我的黑鳞递给七七。 　　 　　七七笑了，摸着我的头发：“那阿鲤会陪我吗？” 　　 　　我苦笑，试图掩盖眼底的酸涩：“会的，我们还有很多日子要走呢。” 　　 　　“阿鲤，那你会幸福吗？” 　　 　　“当然会，你这么傻，我天天看见你就会笑。” 　　 　　“那就好，阿鲤，要幸福。” 　　 　　她闭上了眼。 　　 　　我轻轻晃着她：“七七？” 　　 　　我反复叫着她的名字。 　　 　　“七七，你醒一醒。” 　　 　　“梁七七你不许睡！” 　　 　　“梁七七！你给我醒来，你看我变成人了！你看我变成人了！你说要是我真的变成人你做梦都会笑醒的！”我哭得不成人形，将脑袋埋进还有余温的怀里。 　　 　　“梁七七——” 　　 　　没人回答我，梁七七，死了。 　　 　 （十三） 　　 　 《山海川妖鬼录》：阴阳鲤，白腹而黑鳞，常混于白锦鲤间，居于不知谷西池内。其状入锦鲤，形貌瘦削，人食之可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