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来了。”喻黎侧躺在贵妃塌上,眼紧闭着,淡淡地说道,“说说吧。你怎么知道云家与棠棣花有关?”
  
  此间是喻黎的居所,周遭皆笼罩在她的灵力之下,只要有人触碰,她立刻便能得知。
  
  “属下与云家前任家主乃是旧识,在云家做客时见过。”
  
  浦玉戴着一张狰狞的面具,衣衫湿透,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当年你来村中时,可并未提及此事。”喻黎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她并不相信此番说辞,“前些日子你说云家家主云晗处有灵物,让本座去找寻是亦隐瞒了这段。”
  
  “属下并未觉得这是什么要事,并不能成为族长找寻云晗的阻碍。”浦玉对答仍旧未有任何破绽。
  
  喻黎也挑不出任何错处,自己从未问过,他不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退下吧,本座能救你,自然也能取回你的性命。”喻黎前日刚受过重伤,这段时间觉得甚是疲惫。
  
  浦玉行礼后,正打算离去,刚走几步,便听到背后传来“咚”地一声,回头一看,竟然是喻黎从贵妃塌上摔了下来。
  
  贵妃塌的周围慢慢地向外扩散寒冰。他知道这是喻黎又犯病了。
  
  “族长!”浦玉赶紧将她抱上贵妃塌,便要出去去寻司药长老。
  
  “别,别声张。”喻黎捂着心口,断断续续地说道,“近日,族内又有孩子出生了吗?这病发作得越发频繁了。”
  
  浦玉急急忙忙地用灵力将自己一身寒气烘干,抱住喻黎,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向她体内输入灵力,但这只能治标不治本。
  
  喻黎体内的灵气被这棠棣花族源源不断地向外抽调,早已呈现油尽灯枯之象。
  
  “这段时日的新生儿还是未有能接替您的,轮回井那边的怨气也日渐深重,请族长早做决定,尽快将云晗带回。”
  
  “嘘,让我静静。抱我一会。好冷。”喻黎此时冻得神智不清,这温暖的怀抱好像让她回到幼时。
  
  那时喻黎还是八岁的幼童,被一群老掉牙的长老们压着学习各种术法,颇为厌烦,便跑到村外玩耍。
  
  浦玉从那时起便戴着这张面具,他被妖兽晓得伤痕累累,全身上下,除了这面具覆盖下的那张脸,无一处完好。
  
  他远远地见到此处有门楼,还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便朝这地方跑来。
  
  他一靠近村子,那些妖兽便不再跟着,心神一松,便晕倒在地。
  
  喻黎恰好在此时出村,遇见了他,“大叔,大叔,醒醒。”
  
  浦玉感觉到有人在叫他,微微睁开眼,见是一小女孩,打起精神,推走喻黎,“小姑娘,快走,这里很多妖兽。”
  
  “不怕,它们怕我呢!”喻黎骄傲地拍拍胸脯。
  
  不等她说完,浦玉又晕了过去。
  
  “大叔……”喻黎又摇了几次,见他毫无动静,便想将他悄悄地拖回村中,进行医治。
  
  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浦玉拖动。
  
  喻黎此时还是小孩子心性,她纠结了片刻,怎么办?若是叫人过来,长老们就会发现自己跑出去玩了,她刚出来,还不想回去。若是不叫人,也不能就看他死在这儿吧。
  
  哎,算了,明日再出来。
  
  于是,喻黎放出一只灵力鸟,叫了一大群人。
  
  这里民风淳朴,大家都是善良的,见到这浑身伤痕的人,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但季宜长老提出了异议,“此人来历不明,不可带回族中。”
  
  “他都快死,能干什么?”旁边的一个青年人说道。
  
  喻黎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这么大叔长得……”
  
  她看向浦玉,见他还带着面具,便伸手揭开,继续说道:“长得这般温文尔雅,一看就不是什么坏人。”
  
  “少族长,不可。”季宜长老仍旧不同意。
  
  “救救他嘛,他好可怜,季宜长老最是心好了。呜呜呜……”喻黎这年岁将小孩子哭闹就能得到想要之物的技艺发挥得炉火纯青。
  
  这季宜长老那受得了喻黎这般梨花带雨地哭泣,一把将她抱起,安慰道:“好好好,少族长说了算。”
  
  说着便吩咐身边的青年:“将他关到地下囚室,仔细,找个医师救治,再好好查查。”
  
  后来,众位长老查过后,见此人并没有害人之心,只是如他如说被妖兽追到此处。又见他彬彬有礼,学识渊博,便请他留了下来,教少族长习文认字,各类法术,礼节。
  
  浦玉也感念喻黎的救命之恩,照料她的方方面面,无不尽心,将自己的所知所学,倾囊相授。
  
  在浦玉还未到来前,各位长老皆不苟言笑,每天都逼着喻黎学习,无一刻放松。
  
  浦玉来了之后,将枯燥的书本知识化成一个个有趣的小故事,帮助她习得,在她疲惫之时,带她去看花游玩,放纸鸢,捉萤火虫,夜晚,会抱着她,唱着她从未听过的摇篮曲,哄她入睡。
  
  喻黎给云晗做的那个纸鸢,也是这浦玉所教。
  
  在喻黎苦闷烦躁的成长岁月中,浦玉亦父亦友,给与了她父亲般地温暖,友人般地陪伴,喻黎早就将浦玉当成缺席多年的父亲。
  
  “浦玉叔叔,好久不见。”喻黎仍旧神智不清,她摘下浦玉的面具,“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好丑。”
  
  若是在平日里,喻黎定不会说出这些话,现下她心神溃散,心智仿若回到多年之前。
  
  “习惯了。”浦玉也不阻止,任由她摘下,“快睡吧,叔叔唱歌给你听。”
  浦玉顺着这个难得脆弱的族长,允许她稍稍放纵片刻。
  
  很快,喻黎便在这摇篮声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喻黎感觉到自己正蜷在浦玉的怀中,当即下了一跳,一把将他推下地。
  
  “放肆!”喻黎大发雷霆,“莫不是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自从喻黎正式接下族长重担后,便再也不喜人近身,喜怒不形于色,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浦玉跪在地上,不答一句。
  待喻黎清醒过来,想起昨日的事,知道是他帮自己度过难关,便收敛起怒气。
  “抱歉。本座已无大碍。下去吧。”喻黎使劲摇着头,想甩去昨日贪念的温情。
  自己背负一族之命,不配拥有这些。